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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iz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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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整天芷娘都是昏昏沈沈的,她像是個沒有生命的木偶,被丫鬟們擺布著。
昨夜在那個令人心慌的魅影离去后,她慌亂地打開門想要逃開,不小心絆著了昏倒在地上的媒人,一群丫鬟們聞聲而來,一見她想要逃走,慌忙地將她團團圍住。
芷娘生來就嬌弱,力气當然比不過這些丫鬟們,沒有一會儿就被綁住架回房里,她嚇得只會流淚,被丫鬟們圍在牆邊發抖。辛騅怕她又會想要逃走,捏著她的下顎,硬是將藥灌進她嘴里,她又咳又吐的,但還是咽下了不少,等藥效發作后,所有的神智又變得昏沈了。
她朦朧之間,知道天色漸漸明亮,丫鬟們重新幫她穿上鳳冠霞帔,扶著她坐上花轎。之后經過半日的顛簸后,花轎進了京城顧家。她全身軟弱地被扶出花轎;四個丫鬟美其名是扶著她,其實是牢牢地箝制住她,逼著她不得不往前走。
「新娘怎么了?」一個神情嚴肅的中年人走了上來,看著由丫鬟挽扶的芷娘,几個顧家的仆人見到他,紛紛謹慎地行禮。
辛騅笑著回答,態度很是從容。「只是姑娘家在要脾气罷了,要离開家里總是會舍不得的,所以昨晚還哭了整夜呢!」他拱手為禮。「石總管,一切都准備好了嗎?」
「公子已經在里面等著了。」石墨點了點頭,視線沒有多加停留,領著眾人往內室走去。
紅紗遮住芷娘的視線,加上藥效的關系,她對顧家奢華的排場視而不見,她只是隱隱約約听見了絲竹樂聲,以及許多人的談笑聲。顧家是京城里的名門,如今的主人成親,當然是一件大事,芷娘甚至還听見,連皇家都送來賀禮的消息。
丫鬟們架著她往前走去,她想要掙扎,但是卻完全使不上力气。四周有好多的人,還不斷地祝賀著,說是顧炎能娶到辛家的姑娘,是難得的好福气。那些祝賀聲里伴隨著笑聲,听在她耳朵里格外刺耳。
不行的,這不是許婚,這是一場最惡意的作弄,她必須要說出來……芷娘不愿意她的婚嫁,只是那些人的一場作弄游戲。她拚命想要開口,但是藥效實在太強,她沒有辦法說出半句話,連呼吸都是費力的。她試著搖了搖頭,薄薄的紅紗有些一滑動,但鳳冠上的珠寶扣住薄紗,沒讓紅紗墜地。
媒人眼看情況不對,靠上前來,附在她耳邊威脅道:「再不安分點,等事情結束,我可要掌你几十下耳刮子。」她的話語惡毒,臉上卻還是堆滿了笑。
眼下還沒拜堂,要是紅紗現在就掉了,一切早早揭了盅,顧家馬上會發現辛家送來的新娘不是辛家的小姐,那這場戲還用做下去嗎?
芷娘眼里聚了淚水,几下眨動后淚水輕輕落下,滴落在地上的紅毯上。她柔軟的掌心里被塞入了紅綢結彩的一端,人被簇擁在華麗的龍鳳雙燭前,她軟弱地想掙扎,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慌亂,當那些丫鬟們都退開時,她雙腳酥軟得几乎難以支撐。
此時,一雙手隔著溫暖的錦緞,握住她冰涼的手,讓她免去跌倒的窘狀。她本能的緊握那雙手,低下頭才發現紅綢結彩的另一端,竟被放在那人的手里。
顧炎?那個京城里被人訕笑嘲弄的藥罐子?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在她身邊響起,她的心直往冰窖里跌去。她听過好多人提起,說顧炎雖然是忠良之后,但是沒有半點英豪的模樣,反倒整日咳咳喘喘,一年四季把藥當水喝,不但如此,還懦弱怕事,就算是有人羞辱了顧家,他也是一邊咳一邊陪笑,半點都不敢作聲。
「不……」她咬著唇好想哭,全身不斷顫抖。就算是生在風塵里,她也從沒想像過這樣的厄運,竟會被逼著嫁給一個病重又懦弱的男人……芷娘想轉身逃走,但雙腳就是不听使喚,淚水愈落愈急,沾濕了蒙著臉龐的紅紗。她移動了几步,之后就笨拙地往前一傾,在賓客席那里,似乎傳來几聲不怀好意的訕笑聲。
「把身子靠著我,我可以扶著你。」在咳嗽聲之后,沈穩而溫和的聲音低低地傳到她耳里,安撫了她緊繃的神經。顧炎扶著她,體溫透過錦緞,溫暖了她的雙手,不可思議地讓她平靜下來。
她詫异著他竟會有那么溫柔的語气,心里掙扎得更是厲害,她無法欺騙這么溫柔的人;或許那些人嘲弄他,只是看不起他病弱的身體。她深吸一口气,凝聚所有的力气握住他的手,急切地想要開口解釋。
「你听我說,不能拜堂的,他們……」芷娘不顧一切地說道,但是說了几句話就讓她喘息不停。
「放心,沒事的。」顧炎扶著她到了龍鳳雙燭前,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就這樣,在賓客們以及顧家的仆人們的見証下,芷娘被顧炎扶著,無法反抗地拜了堂。當她听見媒人喜孜孜地迎上前來,一邊恭賀一邊催促著他們進洞房時,她的心已經完全冰冷了。
一切都毀了!她沒有辦法挽回什么,她還是在這場惡意的作弄里湊上一腳。她几乎就要昏厥,但是顧炎卻始終牽扶著她,這個藥罐子的力气比她想像得大,像是有心要箝制住她。
他是怕新娘子臨陣脫逃,會讓他失了顏面嗎?他怎么會知道,他娶了她,是會帶來更可怕的羞辱的!
「恭喜顧公子,能娶得如花美眷,真可稱得上是珠聯璧合。」辛騅走上前來說道,嘴上說著祝賀的話,但是心里卻在冷笑著。讓這藥罐子娶了個名妓,就算是顧家先前是名門,現下只怕也顏面無光了。
他銳利的目光看著顧炎,沒有錯過顧炎的任何表層。他這趟目的來,為的不只是送上假新娘,更是為了好好觀察顧炎。
顧炎還沒能說話,開口就是一陣猛咳,咳得像是連魂儿都要咳出來似的。「辛總管一路上辛苦了。」他低垂著頭,手握成拳置在口唇前,仍是咳個不停。
「為了這樁喜事,我個人辛苦只是小事。」辛騅看了他半晌,之后滿意地微微笑著,确定了眼前這個年輕男人只是個离死不遠的藥罐子。
他轉頭看了一眼全身虛軟的芷娘。「新娘因為奔波了兩天,所以體力有些不濟,還是請顧公子讓她先休息的好。」他像是漫不經心似地提議。等送進了洞房,一切就大事抵定,顧炎想不認帳都不行了。
「咳……咳……好的……」顧炎點了點頭,朝一旁几個顧家的丫鬟們看去,靈巧的丫鬟們馬上會意,上前來把新娘攙扶回洞房里。
芷娘在心里尖叫著,但是卻再也無力掙扎說話,只能睜大了盈盈的雙眼,被丫發們扶回新房去。她沒有机會說清楚,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她注定要□進這渾水里不能脫身了。
「那么,就不打扰了。」辛騅看著芷娘离去,轉身再對顧炎拱手為禮,轉身退了下去,那抹冷笑凝在他的眼里。
「主人。」管家石墨走上前來,在無人注意時,嚴肅的雙眼里堆滿了憤怒。那些人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他的雙眼。
「稍安勿躁,先安頓好新娘。」顧炎簡單地說,那雙從來看來有几分懦弱膽怯的黑眸,在眼睫之下其實充滿著銳利的冰冷。
「已經將新娘送到新房里了。」石墨恭敬地回答,隨著顧炎往回廊走去。表面上是伺候著病弱的主人,其實是在聆听著后續的指示。
「讓丫鬟照料著,她連著几日被下了藥,神智應該不甚清楚。「顧炎眯起眼睛,緩緩地直起身子。只有在四周無人時,他才會一改平日病弱的模樣,隱藏在衣衫之下的,是練武之人的強健體魄。
「那就囑咐丫鬟燃點檀香,讓她先沈睡一夜。」石墨低聲說道。雙眼看著地面。他沒有詢問顧炎,究竟打算怎么處理芷娘,只是依照命令行動。「那么,主人今晚要在在新房休憩嗎?」他盡責地問。
顧炎的腳步略微一停,濃濃的劍眉緊皺,半晌之后才開口。「我仍睡在內院。」他泠硬地說道,沒有多加解釋。
离開了熱鬧非凡的大廳,走過几處回廊時,顧家的內院顯得十分宁靜這里是最隱密的一處,連一般的仆人都不能接近,是顧炎日常起居的地方。
「那可真糟啊!新婚第一夜就讓新娘獨守空閨,你這新郎真是狠心!」嘲弄的聲音傳來,花木扶疏的假山后,慢慢走出一個衣衫華麗的年輕男人,他臉上堆著慵懶的笑容,有一下沒一下地揮著桐骨扇。
「覺爺。」石墨的臉上沒有意外的表情,只是恭敬地行禮。
皇甫覺點了點頭,揮動手中的扇子接近。「一個猛咳的新郎,跟一個被下了藥、全身虛軟的新娘子,剛剛那場面可真讓我開了眼界。」他調侃地說道,握了扇子點點顧炎的肩膀。「我說,病弱的顧公子,拜堂沖喜真的那么有效,讓你多年猛咳的老毛病轉眼都好了,這會儿說話時竟不咳了?」
「擔心我的病情,不如擔心你那張龍椅。」顧炎冷冷地說道,模樣与人前那病弱的樣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放心,那張龍椅我不但坐得牢,而且還坐得挺煩的。」皇甫覺不當一回事地說道,慵懶的黑眸里充滿期待地往新房的方向看去。「今晚,可歡迎我這個多年好友來鬧洞房?」
「你靠近新房一步,我就讓人去通知你的隨身護從,泄漏你的行跡。」顧炎勾起一邊嘴角冷笑。
皇甫覺嘆了一口气,知道一旦行跡泄漏,身邊立刻就會跟隨著大批護衛,他就再也動彈不得。「我只是想幫你熱鬧熱鬧。」他一臉無辜地說道。
「不用麻煩到你,明天那些高官們就會上顧家來,『熱鬧慶祝』我娶了一個名妓。」顧炎的冷笑擴大,知道那些人就等著看這一幕好戲。他病弱的模樣或許真的裝得太好了些,除了少數几個知道內情的人外,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沒有脾气的藥罐子。
會愿意將計就計,是因為他的調查已經到了最后的階段,不容許有任何的閃失,否則長年的心血將功虧一簣。另外,那些不怀好意的高官們齊聚到顧家,或許也會泄漏一些蛛絲馬跡。
他的腦海中,浮現了芷娘哭得梨花帶淚的美麗容顏。他的雙拳稍稍握緊,將她的模樣逐出腦海。
會愿意娶了她,只是權宜之計,絕對不是因為她那無辜的模樣,以及她帶著盈盈淚水的美麗……「啊!明天我不能到場嗎?」皇甫覺一臉的遺憾,收起了桐骨扇皺著眉頭。他想要湊熱鬧,卻知道自己一旦出現,那些高官們就會畏畏縮縮,到時候什么消息都听不到了。
「如果覺爺愿意打扮成端茶的小斯,或許還可以立在一旁,這件事老仆可以安排。」石墨恭敬地回答,已經習慣了皇甫覺愛湊熱鬧的惡劣性格。
「顧炎,你的總管跟你一樣討人厭。」皇甫覺撇了撇嘴,刷地一聲打開扇子,竟然開始認真考慮裝扮成小斯站在一旁的可行性。連冷傲的顧炎都能長年偽裝成懦弱的藥罐子了,他當然也可以扮成小斯啊!
只是,這件事情要是讓那些忠心老臣們知道,大概會气得集體口吐白味。
顧炎冷哼一聲,冷冷地看了皇甫覺一眼。要不是有多年的交情,他簡直想要把皇甫覺給轟出顧家。這几年來的暗地調查,雖然皇甫覺幫了不少忙,但這人性格惡劣是眾所皆知的,仗著身分尊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記得千万別讓芷娘跟皇甫覺碰上面。
發現自己的思緒竟又繞回芷娘身上,顧炎的濃眉皺了起來,原本冰冷的黑眸也變得复雜。他是不是真該离那個女人遠一些?那么稀世的美貌,竟然能在他已經冷硬如石的心上,烙下那么深的痕跡。
娶了她是不得已的,但是為什么他的心會始終停留在她身上?昨夜他化身為魅影,前去別院戲弄她,那時她抬起頭、睜著一雙清澈無瑕的眸子看著他時,他冰冷的心彷佛被她無辜的模樣震撼了。
他是貪圖她的美貌,還是被她的無辜所迷惑?
顧炎眯起眼睛,視線落在遙遠的新房處,多年來被仇恨填滿的心,突然有了煩亂的情緒。他不耐地收回視線,對自己此刻的不冷靜感到憤怒。
「我回內院去練功,記得不許讓任何人接近。」他冷冷地吩咐,轉身走回內院,不再理會皇甫覺。
「真是的!有個如花美眷在等著,他竟然宁愿回去練功?」皇甫覺嘲弄地說道,識相地沒有跟上去。轉過頭,他瞧見石墨也緩慢地朝別的院落走去,邊走還邊回頭,打量著他的身形。他好奇地挑起眉頭,搖了搖手里的扇子。
「石總管,你又急著上哪里去?」主人跑了,連總管也准備開溜,好歹他皇甫覺也算是個貴客,這顧家未免也太虧待他了些。
石墨恭敬地停下腳步。「老仆去替覺爺准備适合的衣衫,明日才好端著茶盤站在大廳里,瞧瞧那些高官們要說些什么。」
他緩慢地說道。
「你料定了我愿意扮成小斯?」皇甫覺挑起眉頭。
石墨的嘴角微微一動,一絲微乎其微的笑容軟化了他的嚴肅。
「看熱鬧的机會,覺爺是絕對不會錯過的。」他微笑地說著,接著轉身离開內院。
皇甫覺站在原地皺著眉頭,考慮了半晌,最后也邁步走去,一邊還自言自語地喃道:「扮小斯就扮小斯吧,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顧炎那家伙偽裝成藥罐子,還不是得了個絕世的美人儿嗎?」
帶著羡慕的低語,散落在庭院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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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色方褪,顧家上下開始忙碌起來,几個丫鬟輕手輕腳地扶起睡得有些迷糊的芷娘,服侍她梳洗之后,在花廳里擺放了精致的吃食,之后就匆促退下。
芷娘手里握著浸過溫水的帕子,神智漸漸清明了些。她困惑地站起身來,細致如玉的蓮足滑入錦緞軟鞋里。連軟鞋都是先用熱气煨過的,錦緞溫暖地包里著肌膚。連軟鞋都這么考究,更不用說她身上穿的細綢了,那根本是价值連城的寶物。
她從小就生得粉雕玉琢,所以被嬤嬤仔細地照料供養著,吃的用的穿的都是上好的東西,但是顧家的財富太過惊人,替她准備的東西,都精致周到得讓人惊嘆。
只是,瞧見丫鬟們這么周到的伺候,她的心情反而更加低落。這一切是為那個辛家的小姐准備的,顧家根本不知道她并不是高官的女儿,只是一個被送來羞辱顧炎的名妓。
想到她那個咳個不停的丈夫,芷娘有些惊慌地環顧四周,卻完全沒有見到他的人影。她纖細如春蔥的指握緊身上的軟綢,隱約有些不安。
她從小在飄柳院里長大,雖然只是領花箋到高官家里陪酒,但是在耳濡目染下,當然也知道男女之間那一回事。不過經過一夜深眠后醒來,她沒有感到任何不對勁。
鳳冠霞被好端端地放在桌上,先前穿的褻衣等等都被丫鬟收去,她怀疑昨夜她根本是獨自度過的。那么,顧炎沒有進到新房里來嗎?
還在猜測的時候,門廊上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她被嚇得跳了起來,緊張地看著門被緩緩推開。
「睡得好嗎?」沈穩而溫和的聲音,有著一絲怪异的壓抑,顧炎邊咳邊走了進來。
芷娘眨著眼睛看他,沒有了紅紗的阻礙,她終于能夠好好地看看這個被眾人傳說訕笑的男人。
他的肌膚是不自然的白,低垂的眉目看來很沒有精神,雙手都用錦緞包里著,大概是怕冷著了,連身形都有些佝僂,彷佛已經病入膏肓。
芷娘看了他半晌,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她身上只穿著軟綢,實在不該讓他看見。她連忙拿起一件外衣遮在身前,美麗的臉有些羞紅。
「別害羞,我們已經拜過堂,你是我的妻子了。」顧炎看見她羞怯的動作,眼里閃過一絲光芒,又匆匆地避開視線。「昨晚因為我身子不舒服,所以沒有回房里來陪你。」他解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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