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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4-9 08:42 AM kellyXwong
平安京之宋姬物語

[size=4]平安京之宋姬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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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初入平家

仁安一年,春。

位於平安京東山區的六波羅府邸內,庭院內的八重櫻開得正好,紛紛揚揚的的櫻花花瓣在空中飛舞著,地上不知何時已經積起了一層厚厚的粉色落英,微風一吹,那些花瓣又開始打著轉兒的撲向四面八方,美不勝收,身著十二單衣的女侍們正穿梭於迴廊和庭院內,忙著準備即將開始的賞櫻會。

「我不要!」一位身上僅著白色短衣,蘇芳色下襲的女孩大喊著從房內跑出,快步的往迴廊上跑,一不留神,直直的撞在了其中一位女侍阿玉的身上,看著手上的香盒就這麼被撞到了地上,阿玉心頭一陣發慌,趕緊伏下身來,卻是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女孩停了下來,也彎下身子,伸手撿起地上的香盒,溫軟清脆的聲音從阿玉耳邊傳來:「嗯,給你。」這個女孩的京城話並不地道,還帶著一些口音,可聽起來卻是有股特別的味道。

阿玉不由的抬起頭來,看到這女孩的容貌又是一愣,女孩不過七八歲的樣子,一頭黑綢般的長發襯得肌膚更是瑩白透明,淡淡的散發著一層光澤,粉色嘴唇如櫻花般柔美,尤其是那一雙眼睛,不是一般常見的黑色眼睛,卻是淺淺的琥珀色,晶瑩通透,如夢似幻,六波羅大人府中竟有這樣美麗的女公子?阿玉一時看得呆住了。

「小雪,你這樣跑出去,成何體統。趕快穿上單衣。」後面跟上來的女子阿玉認得,是六波羅大人的正室時子夫人,她的口氣雖是帶著些責備,臉上卻是一臉寵溺的表情。一眾女侍紛紛行禮。

「不要,十二單衣我不喜歡穿,好麻煩。」那女孩睜著一雙大眼睛,撒嬌似的說著。時子夫人溫和的笑了笑道:「小雪,不穿不可以,這次可是你第一次在這裡露面噢,等會的賞櫻會你還想不想去啊。」那女孩霎時擺出一張苦瓜臉,有幾分無奈的輕聲說道:「好吧,母親大人。」

看著那女公子和時子夫人離去的背影,阿玉不由感慨的對身邊的另一女侍阿菊說道:「那位女公子長得真是美麗啊。不過以前怎麼從沒見過。」

那位被叫做阿菊的女侍神秘的笑了笑道:「阿玉你是新來的,不知道這位女公子的來歷吧,她是夫人的養女。」阿菊又壓低了點聲音道:「聽說是一年前在海邊發現的,當時發現女公子的時候,她身著宋國服裝被衝到岸上,可能是所乘坐的宋國商船遇到了海難,正巧被夫人碰上,夫人見她和剛剛去世的女公子十分相似,便動了惻隱之心,收留了她。不過先前一直住在別邸,她深得夫人和六波羅大人的喜愛,就乾脆收做養女了。」

阿玉輕輕咂了一下嘴道:「那這女公子也是好福氣呢。」

阿菊笑了笑道:「女公子雖然有些任性,卻是一派天真,天資聰穎,一年來和我們的對話都不成問題了,夫人已經開始讓女官教她寫和歌了,再說她又有這樣的容貌,看著也喜歡啊。」

阿玉點了點頭,對這位女公子又多了幾分好奇之心。

費了半天勁,小雪終於穿上了這套十二單衣,外層的薄桃色更是襯得她容顏清麗非凡。「我們小雪,將來一定是個美人呢。」時子夫人手持折扇,輕輕的笑著說。

看著她眼神裡流露出的柔和,小雪也不由的心裡輕輕一蕩,好親切的夫人,就象自己的媽媽一樣呢,

「好了,小雪,先在這裡呆著,等下我再過來。」時子夫人優雅的站起身來,緩緩的走了出去。

此時的小雪終於松了一口氣,仰天躺在了榻榻米上,看著天花板,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那個颱風肆虐的夜晚。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在學校和同學們為校慶而彩排舞蹈的她明明是在趕回家的路上,怎麼會莫明其妙的到了這裡,最後的記憶似乎就是一塊廣告牌朝她這個方向掉了下來,接下來就甚麼也記不得了,醒過來居然就在這個女孩身體裡了,這個年僅七歲的南宋女孩身體裡。足足花了一年時間,她才從巨大的震驚裡平靜下來,也慢慢接受了商船裡廚娘的女兒的身份,儘管不是小說裡常常描寫的皇親貴族之家,但這一年也過得太太平平,南宋和金國也簽訂了三十年不戰的和約。

還以為就這麼平靜的過下去了,誰知一年後的那次出海卻偏偏遇上了大風浪,就這麼鬼使神差的來到了日本平安京,這簡直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中國的歷史她還知道一點,而日本,對於日本的認識僅僅局限於漫畫和侵華史的她來說,這個時代簡直是一竅不通。

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遇上了這樣溫柔的時子夫人,這一年來時子夫人一直把她安排在京城東面的別邸內學習日文,禮儀,和歌,她這才慢慢瞭解收養她的六波羅大人平清盛是位權傾一時的風雲人物。與一般公卿貴族之家不同,這個平家是個武士之家,好像前些年打敗了另外一個武士之家源氏,這才掌控大權,整個平家的勢力在平安京好像是無人能及的。她已經見過了平清盛,也許是一種緣分,這位六波羅大人對她也是萬分喜愛。

沒辦法,既然都到了這裡,既然有棵最大的樹,當然要緊緊抓住了,她還是很想活下去,等再大一點,就想辦法回宋國,這裡,畢竟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的國家。

她松了松衣襟,唉,還有就是這十二單衣,實在是受罪……還是宋服舒服多了。忽然懷念起自己在舞蹈學校的大一新生活了,牛仔褲,T恤衫,自在飛揚,幸福的日子剛開始,就遇上這樣難以置信的事情,要穿越也該在高考前穿越呀……

「喂,你是誰,為甚麼在我母親的房裡?」忽如其來的聲音讓小雪回過神來,她趕緊一骨碌坐了起來,毫不客氣的盯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

說是不速之客,原來也只是個小男孩,看他也就八九歲的樣子,身穿淡黃色直衣,束著一頭黑髮。容貌清秀,樣子溫和。可此時那雙黑寶石般的大眼睛裡極不友好的眼神完全破壞了他溫和的形像。

「快回答!」他的語氣加重了,眼神也有些惡狠狠起來,不討人喜歡的小孩子,小雪皺了皺眉,輕輕哼了一聲,才不想和這種小孩子一般見識呢。

那小男孩見到她的臉,也稍稍愣了愣,一時之間倒也沒說出話來,眼裡的惡意也去了一大半,小雪不由暗暗得意,幸好這張臉比自己原來的還美多了,居然還震住了這小孩子。

「那,那你到底是誰?」,這小男孩的語氣立刻就軟了下來,這麼小年紀就對美色沒有抵抗力,長大一定是個花花公子。

她吐了吐舌頭,道:「你先告訴我你是誰。」

那男孩點了點頭,大聲道:「我叫平重衡,好了,到你了。」

她壞壞的扯了扯嘴角道:「我又沒說要告訴你,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這位叫重衡的男孩一時氣結,滿臉通紅,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你,你說話不算數。」

她繼續嘻笑著道:「我就是說話不算數,哈,哈,哈,怎麼樣。」

重衡的眼中冒出怒火,他一個箭步衝到小雪身邊,也不顧男女有別,抓著她的手就問:「你一定要告訴我,不然我讓父親大人把你關起來。」

他年紀雖小,手勁卻大得很,也許是出身武士之家的緣故吧,小雪也有些生氣了,她怒道:「放手。」「除非你說出你的名字。」重衡的手絲毫沒有放鬆,小雪的火也上來了,對準他的手,低下頭,重重的咬了上去。

「啊——」一聲慘叫過後,重衡的手腕上就留下了一排整齊的牙印,還溢出了一些鮮血。

他猛的放開手,眼裡居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指著她,痛得呲牙咧嘴的的說道:「你,你咬人,我一定告訴父親大人,好好懲治你!」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快步跑了出去。

小雪搖了搖頭,果然還只是個小孩子。吃了點虧就這樣,開口閉口父親大人,還甚麼武士呢……

平重衡,也不知道是哪根蔥——

沒過多久,時子夫人就來接了小雪一起到了前庭賞櫻的地方,聽說今天來賞櫻的基本都是平家本家的人,小雪也不由一陣好奇,正想看看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人。

到前庭的時候,女眷們已經先等在那裡了。

「時子夫人,這就是你新收的養女嗎?竟然是如此美麗的人啊。」一位穿躑躅色紅梅圖紋十二單衣的年輕女子持扇遮著半邊臉,輕聲說著。

時子夫人也優雅的微微點了點頭道:「對,雪子,問候一下大家。」

小雪只好欠了欠身,說了一堆前陣子惡補過的問候敬語。

「哦呀哦呀,好清脆的聲音啊,真是個妙人兒啊。」另一位年長一些的女子也微笑著稱贊著。小雪只覺得渾身開始發寒,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些貴族女子說話可真是讓她受不了,還是時子夫人比較自然一點。

她無聊的看了看周圍,忽然見到一位年齡和自己相仿的女孩,身著鶯色十二單衣,容顏秀麗,星眸閃耀,注意到小雪的視線,她側過頭,對小雪淡淡一笑。好優雅的女孩啊,小雪在心裡暗暗贊嘆了一下。

「大人來了,」時子夫人輕輕說了一聲,一眾女眷都紛紛伏下身去,迎接六波羅大人的到來。遠遠的,六波羅大人帶著一眾平家的男公子們走了過來,小雪望了一眼,也趕緊跟著伏下身子。

在他們入席的時候,小雪按捺不住,稍稍抬了抬頭,一下子就對上一雙憤怒的眼睛,糟糕,這不是剛才那個平重衡嗎,居然就在她的正對面,真是冤家路窄。

「好了,大家免禮吧。」六波羅大人平清盛淡淡說了一句,女眷們才紛紛抬起頭來,但還是持著折扇,半遮著臉。小雪趁這個機會,抬起頭打量了一下四周。遠遠看去,平家的男公子們還都是風度翩翩呢,要是能看的再仔細點就好了……

「小雪,你也來了。」

「小雪——」時子夫人掩著臉,對她重復了一遍,「大人在問你話。」

啊,小雪趕緊把色迷迷的眼光收了回來,幸好只有八歲,大家也不會聯想到色字上去吧,她暗暗好笑。

「嗯,父親大人。」小雪趕緊應了一聲。

平清盛笑著點了點頭對大家道:「這就是我和時子的養女雪子。」他又對著身邊幾位男公子們道:「重盛,以後她就是你們的妹妹了,要多關照她。」

「父親大人,我們一定會把她當成親妹妹的。」為首這位叫重盛的身著褐色直衣,帶立烏帽子的男子恭恭敬敬的應著平清盛。他看上去有二十多歲,氣質優雅溫和,典型的貴公子。

說完,他朝她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身邊的幾位道:「小雪,這幾位都是你的哥哥宗盛,知盛,還有重衡。」

甚麼?這個平重衡居然也是她哥哥,小雪有些愕然的看著他,與此同時,她也看見重衡露出和她一樣愕然的表情。

接下來的賞櫻會幾乎就成了小雪和重衡的瞪眼大會,重衡一直盯著她,而她也毫不示弱,來招接招,還反瞪回去。

身邊的重盛看在眼裡,嘴角微微泛起了一絲笑意。早就聽說了這個宋國來的新妹妹,今天得以一見,她的確有點意思。

一下子多了這麼多英俊的哥哥們,一直到入夜,小雪還沈浸在興奮之中,除了那個重衡之外,還有幾個男孩子好像也和她年紀相仿,不過,賞櫻會上忙著和那個討厭的小孩重衡過招,都沒有時間看清其他的哥哥們長得甚麼樣子。

算了,反正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眼睛好酸,早點睡吧。不知那個重衡的眼睛是不是也和她一樣酸痛呢……

與此同時,平家的公子們也還繼續聚集在庭院裡議論紛紛。

「大哥,我們的新妹妹和櫻花一樣美呢。」平家最小的年僅六歲的公子平敦盛毫不掩飾自己對這位新妹妹的喜愛之情。

「三哥,你說是不是?」平敦盛轉頭又問三公子平宗盛,平宗盛今年也不過十二歲,臉上卻是一副和他年紀不符的成熟表情,他置若罔聞的看著落櫻紛飛,沒有說話。

「就算美,她也不是我們平家的人,她只是個宋人,我真不明白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怎麼會收個不明來歷的宋國女子做義女。」,四公子平知盛似乎對小雪並無好感,還對這件事頗有怨言。

重盛輕輕皺了皺眉,輕聲道:「知盛,不要這麼想,既然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已經決定了,我們做晚輩的絕不能拂了他們的意思,再說這小雪也是天真可愛,以後要好好和她相處,明白嗎?」

重盛的語氣雖然溫和,卻也帶著一絲威嚴。身為長子的他身居內大臣的要職,處事大體,可以說是平家的第一棟梁,幾個弟弟對他也是又愛又敬。

「重衡,今天怎麼話這麼少,平時你可是話最多的一個。」知盛忽然把話題轉向了在一邊發呆的重衡,今天這個弟弟好像有點奇怪,難得這麼安靜。

重衡一回神,趕緊說道:「沒甚麼,只是今天有點累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撩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五哥,你的手……」眼尖的敦盛一眼看到他手上的傷痕,重衡條件反射般的立刻把手放到身後,囁嚅道:「我,我要去休息了。先告辭了。」

「重衡,」重盛輕輕一笑,道:「是該休息,今天你的眼睛也該累壞了。」重衡臉色大窘,趕緊站起身來,匆匆而去。

大哥怎麼留意到了,重衡在房裡,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傷痕,那一排牙印還是清晰可見,那個粗魯的女人,居然成了自己的妹妹,本該告訴父親大人她咬他的事,可不知為甚麼,卻說不出口來,她瞪著眼睛的樣子,居然還有幾分可愛……

小雪,重衡九歲那年,第一次牢牢記住了一個女孩的名字。

2010-4-9 01:26 PM yumikobobui
- -`  台灣小說黎架可?`
我睇過喱個初頭@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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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4-9 04:13 PM kellyXwong
02[a].命中邂逅

不知不覺,在六波羅府邸已經過了半月有餘,小雪不由感嘆貴族女子生活的無聊,除了每日學習的和歌,平時不是賞花賦詞,就是烹茶調香,這讓生性活潑的她悶透了。

這天,時子夫人和六波羅大人都進了宮,小雪趁著女侍不備,也溜出房間。半個多月來,好像還沒好好看過這個府邸呢。

走在迴廊上,聽見後庭傳來一陣刀劍相接聲,小雪一陣好奇,對了,平家都是武士出身,莫非他們在練武?小雪為自己的這個發現興奮不已,她躡手躡腳的溜到後庭外,往庭院裡偷偷瞄去。

果然,平家的幾個公子似乎都在這裡練習射箭和刀法,他們身穿各色直綴,外著軟甲,揮刀舞劍,倒也顯得英姿煥發,少了幾分儒雅,多了幾分英氣。

一眼就看見了那個重衡,他還是一襲黃色直綴,外披金絲唐錦軟甲,身背黑雕羽箭袋,手拉桐色藤弓,一箭射出,正中靶心,射得還真不賴。

「誰在那裡!」一聲大喝令全神貫注偷看的小雪嚇了一跳,腳下一絆,很沒有面子的摔倒在了地上。她看著這個衝她大喝的男孩,也就十來歲的樣子,身著茶綠色直綴,小麥色的健康膚色,挺鼻薄唇,一雙黑亮的眼睛虎視眈眈的望著她,平家公子們的眼睛怎麼都是這樣的銳利。

那男孩一見是她,眼內的煞氣減了幾分,卻是多了幾分不屑。輕輕哼了一聲,便轉過身去。

「小雪!」另一個年紀更小的男孩飛撲過來,滿臉的笑容,「小雪姐姐!」小雪一愣,這個男孩正要撲進她懷裡的時候,卻忽然被人揪了起來,「放開我,放開我……」他手腳亂擺,一臉不甘心的樣子。「敦盛,別鬧,好好去練劍。」揪住他的人居然是重衡。

重衡看了看還坐在地上一臉茫然的小雪,忽然大笑起來,他伸出手,朗聲道:「起來吧。」他這樣是不是代表友好呢?小雪望了一眼他,他的笑容還停留在臉上,原來他笑起來還挺陽光的,半信半疑中,小雪也伸出手,他用力一拉,把小雪拉了起來。

「嗯,你不生氣了嗎?」小雪不大相信的問著他,瞟了一眼他的手臂,畢竟那一口還蠻大力的。

重衡挑了挑眉,道:「哼,我是個男人,可不跟個女人一般見識。」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稚氣的笑容。「不過,你要乖乖的叫我哥哥。」

果然還是個孩子,小雪暗暗好笑,不由巧然一笑,清脆的喊了一聲:「重衡哥哥!」不管怎麼樣,有哥哥的感覺還是不錯的。就讓這小孩佔佔口頭上的便宜吧。也算是不咬不相識吧。

重衡心底輕輕蕩了一下,妹妹的笑容,好美。就像敦盛說的那樣,像櫻花一樣的美。

「重衡哥哥,剛才那個凶巴巴的人是誰?」小雪指了指那個一臉不屑的男孩,似乎是個不好對付的怪小孩呢,「那是你的四哥,知盛哥哥。」重衡做了個怪臉,低聲道:「不過,他好像不怎麼喜歡你,所以你千萬不要惹他。」

小雪的心頭忽然一熱,重衡清澈的眼神令她覺得有些慚愧,她對他示好,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在這個家裡避免被排斥,帶著點不純潔的動機。而重衡的眼裡卻流露出真正的關切之情。他,真的這麼快就接受她這個妹妹了嗎?

「還有,三哥,宗盛哥哥,是個悶壇子,少言寡語,不過人還是很好的,以後你們就會慢慢熟起來。」他指著另一位著冷藍色直綴的高瘦男孩道。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位男孩大約十二三歲的樣子,膚色白皙,臉部線條硬朗利落,一雙深邃的黑眼睛宛如大海,渾身散發著一種清冷的氣質。

他的眼神冷冷的看了過來,小雪衝著他甜甜笑了一下,他愣了一下,又立刻轉過了頭去。

平家的公子們,果然個個都是俊俏人物,能文善武,小雪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好像掉進了帥哥們的窩裡,真是越想越開心,穿越時空,好像也不是甚麼壞事了……

自此之後,重衡沒事就會來找小雪,雖然男女有別,但一來他們年紀尚幼,又是兄妹關係,再來武士之家也沒有一般公卿家這麼多的禮數,所以時子夫人也就由得他們去了。

重衡和那個瞧不起人的知盛的關係似乎是兄弟中最好的,可能是年齡相仿的緣故吧。但每次看到重衡帶來小雪,他總是要出言諷刺幾句才罷休,不過說歸說,他還是挺樂意和他們呆在一起。

今天的府邸似乎格外熱鬧,好像有個茶會。小雪最喜歡這樣的時候了,因為通常這個時候,人們總是沒有留意到她。

自然是到老地方去,所謂老地方其實是內庭裡的一個荷花池邊,山石流水,清雅怡人,卻沒甚麼人。是重衡最先發現的,現在自然也成了她的秘密花園了。是個養神的好地方呢。

「德子小姐,請慢些走。」咦,有人過來了,小雪翻身從假山石上坐了起來,往下看去,正好看見一張俏麗的臉望著自己。

「你,你是誰?」那女孩也就十來歲的樣子,姿容婉麗,卻是一臉驕縱,身著柳色十二單衣,小雪也是一愣,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孩。

「我是小雪,你呢?」小雪盡量的用友好的語氣回答她。

「這是六波羅大人的長女德子小姐,還不趕快行禮。」她身邊的女侍也是一副同樣的臉色。

德子小姐,是時子夫人的女兒嗎?怎麼她根本不知道呢,時子夫人也沒有和她提起過,小雪一時沒有反映過來。

「小雪,你就是父親大人新收的養女?」德子的眼神一眯,多了幾分玩味的意味。她的眼神中透出一絲和她年紀毫不吻合的神色,道:「那你應該給我行禮,我是長女。」

小雪看了看她,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於是從假山上爬了下來。

德子用袖子掩住口,譏諷的笑道:「一點也不懂禮儀的人,好粗魯。宋國的人都是這樣的嗎?」

這話一出口,立刻就把小雪的怒火全勾了起來。

她收起笑容,冷冷道:「我看沒教養的人是你。我不對沒教養的人行禮。」

德子的臉色變了變,道:「你是甚麼身份,敢這樣說我。」小雪輕哼一聲,扭過頭就想離開,不想再理她。

「你別走。」德子猛的一把拉住她,小雪心裡更怒,甩開德子的手,不料德子的手勁還不小,小雪不由心頭大怒,又故法重施,低頭咬了下去,雖然沒有用力,但德子一吃痛,雙手一掙,推了一把,小雪腳下沒有站穩,被她一推,竟直直的往身邊的池子裡跌了下去。

糟糕,在落下水的一瞬間,小雪的腦中就閃過這個詞,身上沈重的十二單衣讓她根本沒法游水,還沒來得及再想甚麼,已經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大口水。

德子和她的女侍似乎已經嚇得呆住了,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半天才喊出一句救命。

在她們喊出第二聲救命之前,已經有個人影飛奔過來,迅速的跳入了水中。

小雪緩緩的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一張清雅脫俗,秀美纖靈的容顏,好美的人啊,她暗暗想著,頭卻疼得更厲害。

「你沒有事吧?」聲音也是纖細的,是男是女?小雪又仔細的看了看,他穿著白色的直衣,束著長發,應該是個男的,第一次看見比女人還美的男孩呢,啊,對了,好像自己掉進了水裡,小雪忽然反應過來,看美人的心情頓時也沒有了。

2010-4-9 04:14 PM kellyXwong
02[ b ].命中邂逅

「德子呢?」她惡狠狠的問著。

「德子太害怕,已經跑回去了。」那男孩輕聲道。可惡的德子,這個仇算是結下了。

他的身上隱隱的散發著一陣熏香的味道,和重衡他們不同,他身上是一陣淡淡的梅香。經水一濕,香味更加濃鬱。

「是你救了我嗎?」小雪吸了幾口好聞的香味,又是一句:「你身上的香味真好聞。」

那男孩笑了笑,左邊臉上露出一個小小的的酒窩,雖然年紀尚小,再過幾年,那笑容一定會令無數女子傾倒。

「你不害怕嗎?」那男孩似乎有些奇怪小雪的反應。

小雪搖了搖頭道:「有甚麼好害怕,我又沒有事了,對了,我叫小雪,你呢?」

那男孩又是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忽聽身後傳來喊聲:「牛若,你怎麼先到了。」聽聲音好像是重衡,果然,他急急的跑了過來,一見到這個情景,臉色一變,蹲下身來,連聲道:「小雪妹妹怎麼了?發生甚麼事了?」

小雪笑了笑道:「沒甚麼,我不小心掉到池子裡,是他救的我。」她一邊說著,一邊對那個叫做牛若的男孩使了個眼色。她可不想把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的。

牛若微微點了點頭,已然會意,沒有再說話。

「那還不先去換了衣服,還傻在這裡做甚麼,笨蛋。」怎麼忘了,重衡身邊一定會有那個人——平知盛。

小雪站起身來,對著知盛做了個鬼臉,道:「知道了,傻——瓜。」,在重衡的笑聲下匆匆回了房間。

牛若,到底是誰呢?找機會要好好問問重衡。小雪對這個救了她的俊美男孩充滿了好奇。

落水的她居然就這麼的生起病來,到了這個時代中的她似乎變得體弱多病起來,也許是這一年養尊處優的貴族生活令她體質更弱吧,怪不得古代貴族女子都比較短命呢。不行,要多些鍛煉才好。

迷迷糊糊中聽到門口似乎有人在說話。

「母親大人,小雪妹妹怎麼樣了?」好像是重衡的聲音。「母親大人,我可以去看看小雪嗎?」

接下來的聲音沒有聽清,只聽到有人輕輕推開移門,走了進來。

好像感覺到有只手輕輕的覆在了她的額頭上,暖暖的,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的是重衡擔心的臉。

「小雪,好些了嗎?」他輕聲的問著,衣袖上淡淡的熏香味一絲一絲的彌漫在空氣中。

她笑了笑,點了點頭,道:「好多了。」

「小雪,快點好起來,我還有很多好玩的要教你呢。」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平添了幾分調皮的味道。

小雪看著他的笑容,忽然心念一動,道:「重衡哥哥,你教我射箭吧。」

重衡一愣,道:「可是你是個女子,學這些個做甚麼?」

她輕扯了扯他的衣角,道:「拜託,重衡哥哥,我真的很想學,每天都賞花賞月賞風景,寫些和歌,我就快憋死了,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死掉的。」

他連忙捂住了她的嘴,沈聲道:「不要胡說,我教你就是,不過不要讓他們知道了。」

「對了,德子是誰啊?」她忽然想起那個讓她生病的罪魁禍首。

重衡臉色一斂,道:「德子是父親大人和辰子夫人所生的長女,辰子夫人是以前的正房,生了德子不久就過世了,聽說德子總是在房裡,不怎麼出來的,怎麼了?」

「沒甚麼,偶而聽到這個名字,所以隨便問問。」她隨便的支吾了過去。

「小雪,在母親大人面前不要隨便提起德子,母親大人,嗯,不怎麼喜歡她。」重衡低低的又吩咐了一句。

噢,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以前沒看到過她,也怪不得時子夫人沒和她提起過,原來不是時子夫人的親生女兒,想來時子夫人可能以前和那位辰子夫人也是不大合的吧。這麼驕橫的小姐,也不知道以後誰倒楣娶了她。

這之後,重衡有空真的開始教她一些射箭之術,小雪的悟性極好,沒過多久,就學得似模似樣了。不過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他們,就只有知盛和牛若。

這期間,倒也常常見到牛若,牛若和他們兩兄弟的關係似乎也是不錯,聽重衡說只知道牛若是六波羅大人小妾常盤夫人的孩子,但好像是常盤夫人帶來的孩子,所以他們也不知道牛若的父親到底是誰。而牛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到底是誰。

畢竟都是一群孩子,只要在一起玩得高興就好,誰會管這麼多事,知盛對小雪雖然一直不怎麼友好,對牛若卻是一直情同手足。

「看,重衡哥哥,我這箭離靶心就差一點了!」小雪射出超水準的一箭,扔下弓,眉飛色舞的又蹦又跳,重衡一臉縱容的看著她,也使勁點著頭。

「成甚麼樣子,平家女人的優雅怎麼一點也學不會,無藥可救。」猜都不用猜,說出這種話的人一定就是他——平知盛。小雪轉過頭,送了他一個白眼,道:「我就是學不會優雅,怎麼樣!你就別操心了,不然皺紋都出來了呢。」

知盛哼了一聲道:「我是不操心,我才懶得管你,等以後你嫁不出去,看你怎麼辦。」

甚麼,嫁人,太早了吧,小雪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道:「我才不要嫁人,嫁不出去才好。」

「不許撇嘴!」知盛一聲大吼,完全是一副不能忍耐的樣子。「太粗魯了……」他誇張的作暈過去狀。

「知盛哥哥,我希望以後你娶一個比我粗魯一百倍的妻子,哈哈。」小雪的話令知盛滿面漲紅,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好了,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重衡笑嘻嘻的過來打圓場,以前自己也被這個妹妹氣得七葷八素,現在對著她,似乎脾氣倒越來越好了。也不知道為甚麼,聽到她不想嫁出去還挺高興的。

「小雪,我來教你怎麼射中靶心吧。」牛若站起身來,帶著那春風般的溫柔笑容。

靠近小雪的時候,她又似乎聞到了那陣似有似無淡淡的梅香,心底深處似乎泛起了一絲淺淺的漣漪。怎麼了,這可只是個九歲多的小男孩,自己怎麼會對他有這樣奇怪的感覺,是因為他救過自己得緣故嗎?

當牛若幫她搭弓瞄准的時候,那股梅香似乎濃鬱起來,令她的心神也有些恍然,

「看,小雪,要這樣,視線要和靶心平行……」他的氣息噴在她的脖子上,熱熱的,好癢,癢得她想笑出聲來。

「嗖——」恍惚之間,那箭已經飛一般的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哇,好棒!」小雪興奮的一個轉身抱住了牛若,牛若的身子一緊,卻並沒有躲開。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知盛在那裡一個勁的抱怨著,他這般風雅的人怎麼會有這樣一個沒規矩的妹妹,要是傳了出去面子何存。

「真的很棒。」重衡走了過來,一手拉起了小雪,把他們兩人分了開來。「小雪,還是哥哥來教你吧。」他瞪了牛若一眼,心裡忽然有些不舒服。可愛的妹妹居然抱著這個人,就算是自己的好朋友也不行。

「你們都在這裡幹甚麼?」在場的幾個人都不由一驚,這個地方很少有人過來。

還沒等小雪扔了手裡的弓,一個藍色人影一晃,已經立在了小雪的眼前。

2010-4-9 11:22 PM 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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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4-10 10:31 AM kellyXwong
03.藤原成範

「三哥……」重衡和知盛的臉色有些發青,平素他們對這位冷冰冰的三哥都有幾分畏懼,如今教小雪習箭,被抓個正著,要是他告到父親那裡去,免不了要受頓罰。

宗盛那深如海洋的眼眸淡淡的掃了一眼四周,冷冷的問道:「你在這裡做甚麼?」小雪正要回答,一抬眼,發現他卻是盯著牛若。

牛若還是微笑著,卻沒有回答。

「三哥,我們只是在一起玩耍。」重衡抬起頭來回答了一句。

宗盛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看著重衡,一字一句道:「以後,不許你們和他在一起。」

牛若的微笑依舊,低垂著頭,只是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為甚麼!」知盛不服氣的脫口而出。

「因為他不是我們平家的人。」宗盛臉色一斂,又道:「全都馬上給我回去,還有小雪。」

小雪有些同情的望著牛若,牛若一直垂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小雪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小雪,你也過來。」宗盛鐵青著臉看著她。

「可是,牛若是我們的朋友。」小雪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宗盛臉色更青,他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拉起小雪,大聲道:「記住,他不但不是我們的朋友,相反,他是我們的敵人。知道嗎!」

宗盛的眼中隱隱閃過一絲冷酷之色,他的手很用力的抓著小雪,他在發怒,很少看見冷靜的宗盛發怒的樣子。

「三哥,你弄疼妹妹了。」重衡也衝了過來,使勁掰著宗盛的手。

宗盛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趕緊放開了小雪,重衡抬起小雪的手,一邊笨手笨腳的替她揉著,一邊著急的問著:「痛不痛?痛不痛?」第一次,他有些怨起三哥來,幹嗎用這麼大的勁。妹妹白皙的手腕上居然有了淡淡的紅色掐痕。

牛若看了看小雪,眼中閃過一絲暖意,對她笑了笑,道:「小雪,謝謝你。」他的眼神又飛快的黯淡下去,看了一眼重衡和知盛,行了個禮,便轉身而去。

「牛若!」重衡似乎想說些甚麼,被宗盛的眼睛一瞪,後面的話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三哥,牛若怎麼會是敵人,他的母親不也是父親的人嗎?」在回去的路上,知盛一臉不悅的問宗盛。

宗盛若有所思的看著前方道:「我也是剛知道,原來常盤夫人以前是源氏首領義朝的小妾,牛若的父親就是源義朝,你們別忘了平治之亂中我們的父親大人誅殺了牛若的父親和他們義朝一族。我們平家和源家永遠都是敵人,明白嗎?」

重衡和知盛俱是一驚,也沒有再說甚麼,身為平家子孫的他們也知曉這個道理。

從平家人日常談話裡,小雪也對平家和源家的宿怨有了一些瞭解。平家和源氏分別是恆武天皇和清和天皇的後代,作為勢均力敵的兩大武士團體從一百多年前開始就紛爭不斷,在十幾年前的平治之亂中,平清盛一舉殲滅源氏的勢力,一攬大權。源氏一族,殺得殺,流放的流放,出家的出家,元氣大傷。

「父親大人怎麼會接收仇人的女人做妾室呢。」重衡在那裡喃喃的說。

笨蛋啦,這位常盤夫人一定是個美人,所以平清盛才沒有殺了她和她的兒子吧。小雪暗暗的想,可是隨著牛若慢慢長大,難道這位六波羅大人就沒有防備之心嗎?她不由的擔心起牛若的命運來。

晚上,宗盛破天荒的令人送來了治淤傷的藥,面對時子夫人的詢問,她也只能以不小心扭到這樣的理由晃點過去。

看著時子夫人心疼的眼神,小雪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快把她當成媽媽了——

兩個月後,忽然傳來了六波羅大人將常盤夫人賜給了住在六條院的大藏大人的消息,周圍的人似乎也不驚訝,也是,在這個時代,女人只不過是樣物件,想送就送,想扔就扔,小雪在氣憤之余也感到一種種深深的無奈和悲哀,更替牛若感到擔心。

看著身邊的重衡,不由無名火起。這些個貴公子們,將來一定也是這副德性。

「小雪,今天想玩甚麼?」重衡笑嘻嘻的,一點也沒有意識到眼前的危機。

「玩個頭,走開。」小雪沒好氣的扭過了頭。

「小雪,」重衡忽然收起了笑容,稚氣的臉上也有了幾絲落寞,「我聽說,牛若馬上要被送到京城外的鞍馬寺出家了。」

「甚麼!」她一驚,「為甚麼?」

「父親大人說,牛若已經長大了,要不出家,要不就——」重衡沒有把話說完,要不就死,她明白,平清盛還是不想放過牛若,出了家的牛若才不會有威脅吧。不過,至少,牛若不用死,以後也許還有相見的時候。

只是不知為甚麼,她的心裡有些失落,滿腦子都是那個溫柔少年的纖麗靈動的笑容,還有,那似有似無縈繞心頭的淡淡梅香。

牛若,還能再相見嗎?

就這麼,在平靜之中,迎來了小雪在平安京的第三個春天,轉眼間,小雪已經十歲了,出落的益發楚楚動人。

離行成人禮還有三四年的時間,所以對她來說,還有一段自由的時間可以揮霍。

宗盛哥哥已經行了元服之禮,開始結髮髻,戴立烏帽子,儼然一副大人模樣了,而且還官拜右大將,讓知盛,重衡他們都羡慕不已。

去年,時子夫人的妹妹平滋子和後白河上皇所生之子憲仁親王繼位,是為高倉天皇。平家和皇族之間的聯繫更密切,地位也更加穩固,風頭正健,遠遠勝過了曾經控制朝政幾百年的藤原一族。

如今,平家一門中任朝廷公卿者有十六人,身居四、五位爵位允許升殿者(殿上人)大概有三十餘人。地方上的諸國受領、衛府、國司,大多也是由平清盛任命的人擔任,平家的權勢可謂是到了巔峰時期。

近幾年來的生活讓小雪對這裡的歷史也有了充分的瞭解,偶而也會寫幾首風雅的和歌,彈幾下古琴,不過都是些三腳貓功夫。只有射箭的本領頗有青出於藍之勢。

經常還是會偷偷的溜到後庭去看哥哥們習武,小雪更是發現了一個觀看的好位置,坐在庭外的那棵槐樹上,居高臨下,真是觀看的好方位,又不會被發現。可以一邊吃著糕點,一邊看個痛快。累了還能在樹上休息一會。爬樹,對於運動神經發達的她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今天的小雪僅僅著了件杏色單衣就早早的爬到槐樹上,外帶她從房裡偷出來的索餅。朝庭裡一瞄,今天平家的哥哥們好像都到齊了,刀來劍往,打鬥得好激烈啊,簡直就象在欣賞功夫片,特別是重衡和知盛之間的打鬥,看的她眼花撩亂,重衡一個疏忽,知盛的長刀就直直的刺了過去,重衡輕輕一側,便避過了知盛的攻勢。她看得一驚,一緊張,手中的索餅就掉了下去。

「啊。」樹下傳來一聲輕呼,小雪一愣,從樹叢間探出頭去,是哪個倒楣鬼中招了。

樹底下的似乎是個年輕男人,他正抬頭往樹上看。

黑色立烏帽子下是張俊逸非凡的臉,淺柳色直衣襯得他那白皙的臉更是光華無限,微挑的劍眉顯出幾分慵懶不羈的風情,從帽子下漏出幾縷烏黑的發絲,隨風一吹,輕拂面頰,風姿清雅。他看見樹上的小雪,先是一愣,又啟唇一笑。

「原來樹上藏著一隻小鳥啊。」他的聲音更是致命的性感,小雪看得失了神,加上忽然被他發現,心裡一慌,腳下一滑,就從樹上跌了下來。

不要!……她只來得及想到這句話,就落入了一個軟軟的懷抱中。

「啊,謝謝……」她心裡一陣僥倖,還未睜開眼,就脫口而出這句話。

「你,沒事吧?」這位男子凝視著她,唇角勾起了一個優雅的微笑。

她睜開眼睛,盯著眼前的男子,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正好可以看個清楚,他的眼眸深邃卻又清亮,暖意在他的眼裡輕輕逸動,被他眼神凝視的人好像在大雪紛飛的寒冬忽然置身於溫暖如春的溫泉之中,那一絲絲的暖意,從骨髓之內緩緩的漾開來,溫暖的令人昏昏欲睡。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有一雙很美的眼睛,小鳥。」這男子充滿蠱惑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

她定了定神,笑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有一雙很溫暖的眼睛。」

溫暖?他不禁揚起一絲嘲諷的笑容,好像從來沒有哪個女人用這樣的詞形容過他的眼睛。

「嗯,好像洗溫泉那麼溫暖。」她還解釋了一下。

他有些疑惑的看著她,這個時候,一般的貴族女子不是應該用折扇或是衣袖遮住自己的臉,故作嬌羞,欲拒還迎嗎?她似乎根本不當一回事,還挺自然的和他說話,武士之家的女兒是這樣不拘小節嗎?可是也不可能爬到樹上去啊。

「喂,你放我下來好不好。」小雪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思索。雖然他帥得沒天理,雖然他身上的熏香令人迷醉,但不見得老讓他這樣抱著啊。

他笑了笑,放下了她,忍不住問道:「你是平家的女公子嗎?」

小雪點了點頭道:「對啊,你是甚麼人?」

他又是一笑,道:「我是藤原中納言成範。是小松公的同殿之人。」小松公,好像是重盛哥哥。

「對了,你在樹上做甚麼?」他好奇的問道。

她的臉上有些發窘,囁嚅道:「嗯,我在看哥哥他們練習刀法,很有趣。」

他的眉挑得更高,好奇怪的女孩,居然對刀刀槍槍有興趣,不過,好像有點意思,他唇邊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道:「你如果想學,我可以教你。」

她大喜,一下子跳了起來,拉住他的衣袖道:「真的嗎?真的嗎?」

「不過,我也是有要求的噢。」他的笑意更濃。

「嗯,甚麼要求你說吧,能做到我一定答應。」小雪興奮的繼續扯著他的衣袖。

遠處忽然傳來女侍呼喚小雪的聲音,唉,一定是阿玉發現她溜了出來。

藤原成範附下身子,用玉柄折扇輕輕抬起她的臉,柔聲道:「這個要求,等你過了成年禮再說。可愛的小鳥,過幾天我會來找你。」

阿玉到來的時候,他已經飄然而去,只留下絲絲縷縷的熏香味飄散在空氣中。

「阿玉,聽說過藤原成範這個人嗎?」小雪忍不住向她打聽。

阿玉臉上一片興奮之色,道:「櫻町成範卿大人,我當然知道,他可是宮中女官和公卿女公子們傾慕的對象,聽說是個溫柔風雅而又美麗的人呢。」

原來是個萬人迷,不過看他的容貌,的確也擔當得起,「為甚麼叫櫻町成範?」

「因為大人喜愛櫻花,住所裡都種滿了櫻花,所以就叫他櫻町成範大人了。」阿玉象是追星族瞭解自己的偶像般熟悉他的一切,可是為甚麼小雪的腦子忽然浮現出花痴這兩個字,想著想著不由好笑起來。

「不過,櫻町成範大人雖然有很多紅顏知己,卻一直沒有成婚,他今年已經一十九了,卻遲遲不娶,很奇怪呢。」阿玉還在那裡喋喋不休的說著。

典型的花花公子,小雪翻了個白眼,耳邊忽然回想起他說的話,這個要求等你過了成年禮再說,哇,不會是甚麼以身相許的爛要求吧……不管,反正離成年禮還有一段時間,先讓他教了,以後再耍賴好了。

藤原成範,也不知道他說得是真的還是假的

2010-4-10 10:32 AM kellyXwong
04.奪帽之辱

今年的賞櫻之會,平清盛似乎興致特別的好,可能是因為剛剛登上太政大臣這個位置,義氣風發吧。

京城裡著名的白拍子佛御前也在宴會上獻了藝。白拍子應該類似於現代唱通俗歌曲的人,能歌善舞,富有才藝。在這個時代的公卿貴族中似乎頗為流行。

同宿一樹之蔭,

同掬一河之水,

莫不是前世的緣分?」

櫻花樹下,佛御前身著年輕貴族的白色禮服,頭戴金色的立烏帽子,一邊吟唱,一邊甩動白色的袖子隨著飄落的櫻花翩翩起舞,優雅而颯爽。她不僅姿容美艷,歌聲更是婉轉悠揚,令人如痴如醉。小雪發現平清盛的眼神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佛御前,看來很快她就會進入平家了,又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接下來,重衡的琵琶《流泉曲》,知盛的笛子《風香調》,宗盛的青海波舞也令平清盛大為贊賞,這幾位哥哥們還真都是文武全材。小雪不由有點慚愧起來。

「既然這樣好的興致,大家就應景做幾首櫻花的和歌吧。」平清盛此言一出,小雪的頭就低了下去,唉,真的不是那麼擅長做甚麼和歌,要是比射箭就好了。每次都這樣,賞櫻要吟櫻花的和歌,賞梅要吟梅花的,賞菊又……為甚麼就不能好好的痛痛快快的賞花……暈——

過了幾日,已經入夜。

房外忽然傳來石子打在門上的聲音,小雪披上一件白色單衣,拉開了門,卻看見前庭中赫然站著一個人。

月光之下,那人一襲白色平紋狩衣,衣袖在風中微微振動,櫻花點點在淺淺月色下迎風飛舞,他回過頭來,在漫天粉紅紛飛中朝她淡淡一笑。

藤原成範,該死的他怎麼會這麼迷人,在那一剎那,小雪的呼吸似乎都要停止了。

「小鳥,我沒有食言,我來了。」他慢慢走了過來,打開了手中的折扇,眼神溫柔,舉手投足都散發著高貴而慵懶的氣質。

「你,你怎麼進來的?」小雪不由有些驚訝,畢竟六波羅大人的府邸也不是說進就進的。

他嘴角微揚,笑道:「有美人在此,我想盡方法也會進來。」

小雪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個男人,道:「你真的會武嗎?我怎麼看你都象個偷香竊玉的公子哥。」

藤原成範一愣,忽然大笑起來,道:「信不信,你隨我來。」說完,他輕輕抱起小雪,靈巧的躍牆而過。

小雪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他施展的好像是輕功啊,可是這裡是日本,他怎麼會這樣的功夫,再回想過來,中納言也是個文職,這個男人,到底隱藏了多少秘密?

來到一個空曠的地方,成範將小雪放了下來。

「你,你使得象我們宋國的功夫……」小雪不禁脫口而出。成範只是一笑,示意小雪到他身邊坐下。

「你不是要教我嗎?不要浪費時間了。」她有些失去耐心了。

「耍刀弄槍豈不是唐突了這樣的美景,今天我們就談些風花雪月的話題吧。」他笑得有些詭異。

「我要回去了。」小雪臉上有些不悅。

他又是一笑,調侃道:「哦呀小鳥,你真讓人傷心,你就這麼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說完,他站起身來,忽然從腰間的劍鞘裡拔出一把銀色長劍,溫柔的凝視著她,一字一句道:「現在,開始了。」

「小雪,小雪,起來了。」小雪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問道:「怎麼了。」

「小雪,已經卯時了,還不起來。」好像是時子夫人的聲音,卯時是幾點啊,昏昏沈沈的她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對了,昨晚跟著那個藤原成範在練劍,都怪他,非要半夜裡教人,今天居然起不來了,還渾身酸痛。

「啊,母親大人,我這就起來。」小雪趕緊坐了起來。

時子夫人溫和的笑了笑道:「要是不舒服的話就多睡一會吧,對了,我這陣子也會忙一點,你父親大人的生辰就快到了,要準備的事情很多。」

「那母親大人想好怎麼慶祝了嗎?」時子夫人無奈的笑了笑道:「還未想好,可能還是請白拍子吧。」

「又是白拍子,沒意思。」小雪努了一下嘴。對於學舞蹈專業的她來說,每年都看白拍子的歌舞,的確有些膩味了,要是在現代,舞蹈的種類不要太多啊,就拿出事前她們彩排的那支千手觀音的舞蹈來說,等等,千手觀音?她的腦子裡靈機一現,要是表演這支舞蹈,讓一眾哥哥們伴奏,一定會很棒吧。想到這裡,她不禁笑出了聲。

「母親大人,我有個主意呢。」小雪把自己的想法稍稍的和時子夫人說了一下,時子夫人似乎有些詫異:「小雪怎麼會懂這個呢?」

「嗯,以前很小的時候看到過,就記住了。」小雪只好搪塞了幾句。

「我們小雪還真是聰明,觀音的舞蹈倒也吉祥,不過……」時子夫人似乎猶豫不決。

「母親大人,您就放心,我會和哥哥們好好商量商量的。」她撒嬌似的把頭靠在了時子夫人身上,夫人的身上也有一陣淡淡的熏香味,好舒服,象媽媽的味道 ——

沒多久,小雪就先去找了最可靠的同盟軍,重衡和知盛。

「好主意啊,小雪。」重衡自然是百分百的贊同。

「哼,未必行得通,重衡,不要陪著她瞎鬧。」知盛的反應她也猜得到。

「可是母親大人都覺得不錯,知盛哥哥,你的笛子吹得這麼好,沒有你幫忙,根本行不通啊,你的笛子就好像是整個舞蹈的靈魂呢……」在小雪一通吹捧之下,知盛也不由露出一絲得意之色,乖乖的中了計。

小雪壞壞一笑,小孩子還是挺容易搞定的。

「不行,這種衣服怎麼能穿,還居然露出手臂,成何體統,成何體統,」知盛看著小雪畫的舞衣款式,又發出一聲哀嘆。好倒楣,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妹妹……

這次連重衡也輕輕皺起了眉,一副不贊同的樣子。唉,畢竟思想差了將近一千年。

「沒有關係的,我國唐朝的敦煌舞蹈不也露出手臂的嗎,那是一種美,懂嗎。」小雪繼續對著兩頭牛彈琴。不過是短袖緊身上衣加長裙嘛,很好啊。

「我不管,反正我先要二十個擅長跳舞的舞姬,你們想辦法去找。」她只好下了最後通牒。

「人沒有問題,不過這個衣服……」知盛猶豫的沒有說下去。

重衡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算了,隨她折騰,反正之前也要讓母親大人先過目的。」不知為甚麼,在這個妹妹面前甚麼火氣都沒了。

「重衡哥哥,你真好!」小雪只差沒親他一口了,重衡看著小雪紅粉緋緋的笑容,覺得自己越來越難以拒絕她的任何要求了,如果小雪,不是自己妹妹……

他趕緊甩了甩頭,自己都在想甚麼……

小雪,十二歲的平重衡,這晚第一次夢到了自己的妹妹。

連日來的小雪十分的繁忙,晚上時時隨著藤原成範練劍,白日裡還要指導那些新來的舞姬,為了給六波羅大人一個驚喜,歌舞的排練都在別邸裡舉行,二十名舞姬也暫時安排在別邸。

雖然身心疲累,小雪的心裡卻是欣喜萬分,總算有一點在學校的感覺了,特別是教她們每一個動作,一個手勢,一個眼神的時候,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舞姬們的悟性也都不錯,畢竟都是專業的舞者,短短的一個月裡就似模似樣了。

「小姐,時間不早了,大人就快下殿了,趕緊回去吧。」阿玉已經在那裡催促了。

小雪點了點頭,道:「重衡哥哥來了嗎?」平時總是重衡來接她回去。阿玉正要回答,忽然迴廊那裡傳來一聲:「不是,今天我來接你。」

她尋聲一看,知盛身著一件磚青色的直衣正站在那裡,同色的絲繩束起一頭長長的黑髮,倒也有幾分瀟灑。很快,他也要行元服禮了吧。看到小雪的表情,知盛不由輕輕哼了一聲道:「可不是我願意的,重衡被大哥叫到他的小松山別邸去了,是他拜託我的。」

「嗯,謝謝知盛哥哥。」小雪衝他笑了笑,其實知盛有時也蠻可愛的,就是有點彆扭,可能是少年的成長青春期的關係吧。

「牛車就停在外面,我在外面等你。」他的臉上忽然紅了一下,匆匆的走了出去。

掀開簾子,坐進牛車時,小雪發現簾內溫暖如春,熏香馥鬱,蘭麝氤氳,車內還放置了一個玉色綢緞鑲錦圓枕和一個唐錦制的淡紫色茵褥。這個平知盛,還真挺會享受啊。

「哇,好可愛的圓枕,好漂亮啊!」小雪又忍不住嚷嚷起來。知盛皺了皺眉,剛要說話,只聽小雪在那裡搖頭晃腦學著他的口吻道:「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平家女人的優雅怎麼一成也學不到……」

「你……」知盛對她又好氣又好笑,「別鬧了,不然我把你趕下去。」

車行到城裡大炊御門的時候,忽然停住了。

知盛撩起左側簾子,對旁邊的侍從道:「怎麼停住了?」那侍從道:「公子,對面的好像是攝政松殿的牛車,他好像要我們讓道。」

知盛的臉一下子就青了,:「簡直是混帳,我們平家人怎麼能給他們讓道。」

攝政松殿好像是藤原基房,也是朝廷裡的一個大官吧,小雪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弄清這些官職的名稱。

「知盛哥哥,只是讓個道而已,這樣誰也不讓誰,要到甚麼時候啊。」小雪試圖勸服知盛。但知盛似乎抱定了絕對不讓的態度。

兩方的侍從和武士們也開始起爭執了,先是互相謾罵,接著推推搡搡,到後來乾脆就打了起來,場面一片混亂。

知盛似乎也沒料到事情是這樣的發展,臉色越來越青,忽然聽到對面傳來一陣爆笑聲,平家的幾位侍從哭喪著臉跑了過來,他們頭上的烏帽子竟然被對方摘了下來。小雪臉色也變了變,她也知道烏帽子被摘在當時可是奇恥大辱。

知盛氣得渾身發抖,喝道:「掉頭,先回去!」對方人多勢眾,再耗下去反而更吃虧。

一回到府邸,知盛怒氣沖沖把事情一說,平家眾人俱是大怒。

重衡已經按捺不住先跳了起來,怒道:「父親大人,請讓孩兒立刻帶人去藤原的府裡,替四哥一洗這奪帽之辱!」

他話音剛落,知盛和平家的另外幾位表公子也紛紛應和。

「雖然他們欺人太甚,但是如果直接衝到他的府裡恐怕遭來更多非議,父親大人,不如我們明日派人在藤原上朝的路上攔住他的車,給他一個教訓。」一向冷靜的宗盛也動了氣。

平清盛冷笑一下道:「我怕甚麼非議,藤原基房居然敢動我們平家的人,簡直不把平家放在眼裡。知盛,重衡,你們立刻帶人闖進藤原基房的府裡,把那些烏帽子全給我搶回來!」

「父親大人,這恐怕不妥吧,如果這樣做的話,只會給我們平家召來更多是非。」作為長子的重盛一向性格溫厚,唯恐平家的鋒芒太過銳利。

「大哥,難道我們平家就這麼被人欺負嗎,我咽不下這口氣!」重衡在那裡嚷嚷。

平清盛臉色一斂,冷冷道:「就這麼決定了。」

第二天凌晨,知盛和重衡就帶了大隊武士直闖進藤原基房的府中,不僅搶回了烏帽子,還把當時有份鬧事的侍從的發髻全給絞了,這才消了平家男人們的惡氣。

只有重盛面露憂色,這樣的驕橫跋扈對平家實在是有害無益。正如重盛所料,闖進藤原府裡的這件事情過後,殿上的公卿們和平民百姓們都頗有微詞,對平家的不滿也日益加深。平靜的局勢下開始湧動起了陣陣的暗流——

小雪準備的千手觀音的舞蹈已經請時子夫人看了一次,時子夫人對舞蹈贊不絕口,也就同意了到時候在平清盛生辰那天表演。至於那舞衣,重衡和知盛也沒有再多說甚麼,只是當小雪告訴他們自己也要跳時,兩人都反射般的彈了起來。

「不行,不行!」這次兩人象是商量好似的,異口同聲的反對。

「沒有關係,我會用紗蒙住臉,絕對沒有人知道的,反正這次女眷們又不和你們在一起。」小雪不以為然道。

「可是,小雪穿這樣的舞衣……」重衡一想到妹妹露出手臂,心裡忽然湧起了一股酸意。

「要是讓人發現,成何體統。」知盛忽然覺得心裡也不是味道。

「好了,我已經決定了,你們要保守這個秘密,好哥哥們,拜託了。」小雪的巧笑嫣然讓兩位哥哥又無奈的點了頭。

2010-4-10 10:33 AM kellyXwong
05.千手觀音

上次的奪帽事件並沒有攪了平清盛慶賀生辰的興致,今年的生辰反倒比往年還更加熱鬧一點。公卿貴族們儘管不滿,但卻沒有敢不來慶賀的。畢竟他們的生殺大權統統控制在平清盛的手裡。門庭若市,居然都沒有放置牛車的位置了。按現代來看,是沒有停車位了吧。

公卿們送的禮物更是五花八門,自從平清盛致力於修築港口,整治瀨戶內海航路以來,宋日貿易更加興盛,因此大多都是從宋國運過來的禮物,揚州的金銀,荊州的珍珠,吳郡的綾羅,蜀江的織錦,七珍萬寶,應有盡有。

酒過三旬,客人們也開始有些微醉。

這時,知盛微微行了行禮,道:「父親大人,我和弟妹們一起準備了一份禮物獻給您,接下來就請您觀賞。

平清盛眼中閃過一絲溫和的笑意。他點了點頭。

知盛手持笛子,重衡懷抱琵琶,兩人先出了席,在右側席地而坐,開始演奏起古曲梵樂。

忽聞一陣鈴聲輕響,一群蒙著輕紗,身穿鵝黃色短袖上衣和同色長紗裙的女子們魚貫而入。

平清盛先是微愕,接著就饒有興趣的看了起來。

領舞的小雪盡情的舞著,仿佛已經忘卻了一切,猶如一個落入凡塵的精靈。她渾身上下都透出難以描述的靈動,沈醉在舞中的她,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舞者們潔白手腕上的手環和鈴鐺隨著她們的搖曳發出陣陣清脆而令人迷醉的聲音,令在座的賓客們看得如痴如醉。

古典韻味的樂曲讓人如聞佛界的梵音,聖潔靈動的舞姿讓人如見觀音的寶像。當小雪帶著這群舞者組出「盛世開屏」的畫面時,千隻纖手曼顫,千隻慧眼閃爍,將氣氛推向了最高潮時,樂曲又開始漸漸慢了下來,從房頂上居然飄下了瓣瓣熏過香味的櫻花花瓣,只見那些白色花瓣朦朦朧朧飄墜下來,恰似星屑跌落人間,又似淡月之影,細軟無聲,幽香一片。

現在已經過了櫻花花期,從天而降的落英色令賓客們大為驚訝。為首的小雪笑了笑,開始輕輕吟唱起一首和歌,

祝君千萬壽,福祿日崔嵬。

細石成岩石,山岩長綠苔。

無數黃沙子,綿延遍海涯。

祝君千萬壽,為數亦如沙。

鹽山出海邊,千鳥鳴其顛。

禱祝君長壽,鳴聲是八千。

祝君壽八千,再加我老年。

保留千萬代,念我不徒然。

琵琶聲,笛聲隨著歌聲的結束也輕輕的止住,重衡和知盛相視一笑,各自從衣袖裡拿出兩張長長的中國紅紙,一起念著上面的字。

天保定爾,以莫不興。

如山如皋,如岡如陵,

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如月之恆,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

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底下先是一片寂靜,接著就爆發出一片稱贊聲。

「千手觀音竟被演繹得得如此的典雅。」

「一片祥瑞,公子們真是有心。」

「詩經上的文也典雅的很。」

「……」

平清盛也難掩喜悅之情,大笑起來,道:「好,好,這份禮物為父很喜歡。你們有心了。」

重衡欠了欠身道:「這全是小雪妹妹想出來的,兒等不敢獨佔功勞。」

平清盛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之情,道:「是小雪,果然聰慧過人啊。」他眼中笑意更濃,道:「全都有賞!」

「父親大人,不如讓舞姬們先退下去吧。」小雪得救般的看了一眼知盛,知盛哥哥還真是個好人啊……不知她有沒有看錯,知盛看著她的眼裡好像有一絲笑意,還有一絲贊賞——

得到赦免令的她匆匆退了出來,還好,沒被別人識穿,不過今天實在是太刺激了,痛快的過了一把跳舞癮。

越想越得意,她一邊笑,一邊扯下了蒙面的紗,一抬頭,忽然看見站在身前的人,笑容霎時凝固在了臉上。

「宗……宗盛哥哥……」她吞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的喊了一聲。對這個冷冰冰的哥哥,她一直也有點害怕。

半天也沒回音,她忍不住抬起了頭,今天的宗盛哥哥著水藍色的直衣,戴著立烏帽子,顯得益發清冷,俊朗。他臉上好像也沒甚麼表情,難辨喜怒,只那一雙幽黑的眼睛深深的凝視著她。

「嗯……那個,,」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今天的舞跳得很好。」他忽然冒出這麼一句,小雪驚奇的望著他,他居然沒有罵她。

他看了一眼小雪,眼光掃過她裸露的手臂時,臉上微微一紅,很快的轉過了臉道:「不過再也不要有下一次了。」

「知道了。」小雪響亮的應了一聲,宗盛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了。

他似乎覺得,妹妹,好像長大了很多……

小雪還沈浸在僥倖之中,連宗盛哥哥都覺得她跳得好,好有成就感啊……

「啊——」冷不防,身子一熱,猛的被誰從後面緊緊的抱住了。小雪心裡一怒,是哪個不識好歹的登徒子,正要開口大罵,一陣熟悉的黑方熏香襲來,她一愣,難道是,接著又是那性感的聲音:「小鳥,我就知道是你!跳得好可愛啊……」

藤原成範……這個花花公子……

「放開我!」她掙扎著,一邊使勁掐他的手。

「哦呀,你總是那麼狠心。」他一邊調笑著,一邊放開了她。

「我警告你,不要對我動手動腳,不然就算你教我劍法,我也照打不誤。」她瞪著他道。

「哦呀,好粗魯呀,我可對小女孩沒有興趣」他忽然低下頭來,貼近她的臉輕聲道:「不過也許等你過了成人禮,我會改變主意。」他的臉離得很近,身上散發的那陣熏香讓人暈旋,不由自主的想親近。絲絲香味令她體內的十八歲的靈魂產生了一絲輕微的悸動。

「對了,那個櫻花你是怎麼辦到的,不是已經過了花期嗎?」他又抬起了頭,問起這個問題,噢,原來真是個愛花人啊。

「告訴你也行,明晚你帶我去個地方。」她不失時機的提出了要求。

他又笑了起來,:「這可不象個可愛的十歲女孩說的話啊。」

「廢話少說,成不成交。」小雪的耐性快沒了,這個藤原成範總是沒有正經的時候。

成範無奈的點了點頭道:「唉,看來小鳥要成為一個標準淑女的路還是很長啊。

「嗯,不知道了吧,這世上有樣東西叫乾花,收集好花瓣,然後……」小雪把怎樣製作乾花的技法一五一十的教給了成範。

「那你要到那裡去?」成範對這個乾花的方法看起來很滿意。

「鞍——馬——寺。」

牛若,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呢?

第二天,成範沒有食言,子時剛過,他就潛到了六波羅的府邸,帶小雪上了車,往鞍馬寺趕去。對成範來說,這六波羅府已經是熟門熟路了。

小雪在熏香滿溢的車裡有些昏昏欲睡,自從跟著藤原成範習劍開始,生物鐘就完全打亂了,好像經常在深更半夜活動,唉,只能暗暗祈禱不要被其他人發現。

「小鳥,如果累得話,我的懷抱可以借你靠噢。」成範笑著靠了過來。

「哎,你再過來我揍你噢,我手下可不留情。」小雪白了他一眼,不是說對小女孩沒興趣嗎。

「哦呀你總是那麼無情,要溫柔點以後才有人愛啊。」他靠得更近。

「噢,既然你喜歡溫柔的人,就離我遠點,我可是未成年粗魯少女。」小雪又翻了個白眼。

「我怎麼總覺得你不象個十歲的女孩呢。」他臉上閃過一絲玩味的神色。「而且,我喜歡的可不只溫柔這一型,這個世上的女子多姿多彩,各有各的美妙,唉,真的難以選擇。」

「所以,留戀花叢是你的本性,遊戲人間是你一貫的生活方式。你呀,絕對無法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你這種人還是不要成親了,免得害了別人。」她毫不留情的鄙視了他一把。

他一愣,哈哈的笑起來。

鞍馬寺就位於平安京的東郊,大約半個時辰藤原成範的牛車就到了那裡。

藤原帶著小雪悄悄潛入了寺院,經過寺院後山竹林時,忽然聽見竹林後出來舞刀聲,小雪往竹林裡走了幾步,從竹葉的縫隙裡望了過去,

一位束發的年輕男子身著白色便服,手持太刀,在月光之下輕靈的揮舞著。身姿輕盈,靈動飄忽,刀法精妙,一招一式竟如同舞蹈一般優美。

被淡淡月光籠罩全身的他,象是一朵姿態高潔的青蓮,又似一株晨染朝露的綠竹,說不盡的風流姿態。

借著月光,小雪看清了他的臉,雖然幾年不見,她還是一眼認出來了,如此清秀雅致的面容,不是牛若又是誰!她心中泛起一陣淺淺的漣漪,忽然玩心大起,一把抽出藤原成範的佩劍,縱身一躍,大喊一聲:「看招!」

牛若沒有防備的被驚了一下,條件反射的舉刀就架住了小雪的劍,小雪一個轉身,劍走左側,立刻又被牛若擋了回去,小雪輕輕一笑,劍鋒一轉,飛快的向他全身襲去,但他只是招招抵擋,並沒有進攻。

「好了!別鬧了。」藤原成範也從林中躍出,一手拈住了牛若的刀,一手擋住了小雪的劍。

「牛若哥哥,是我呀!」小雪扔了手上的劍,拉住了牛若的手,喜笑顏開的說著。

牛若一驚,又仔細的看了看小雪,才失聲道:「小雪,我差點沒認出你來,你怎麼學會使劍了?」

小雪得意洋洋的點著頭道:「對啊,對啊,我是不是比以前更可愛了,更漂亮了。哈哈。」看著她大笑的樣子,牛若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溫柔,臉上也露出了陽光般和煦的笑容。

「嗯,是他教我的,」小雪回頭指了指藤原成範,又大聲道:「藤原成範,你怎麼一副臉抽筋的樣子?好怪噢。」

聽了你的話,不抽筋才怪,成範暗暗想。不過他很快又換上了一副藤原式的優雅微笑,盯這牛若道:「看你的刀法,如果我沒猜錯,是出自鬼眼法一的門下吧?」

牛若一震,道:「的確,你是……」

成範笑了笑道:「我,只會擺弄幾招華而不實的劍法而已,不足掛齒。」

「好了,不要聊這個了,」小雪笑嘻嘻的看著牛若道:「好棒啊,牛若哥哥的頭髮還在,我好擔心看到一個光頭牛若呢,還是有頭髮比較美。」

牛若俊美的臉上多了幾分成熟,好像比以前有男人味了。

忽然象是想到了甚麼,小雪收起了笑容,低聲道:「牛若哥哥,你知道你父親是誰了嗎?」

「嗯,小雪,」牛若臉上的笑容隱去,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輕聲道:「前陣子,有位叫做新宮十郎義盛的人來找過我,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是源家的孩子,原來六波羅大人——是我的殺父仇人,我,……」

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戚色,默然了一會,又神色一振,道:「不過,我居然還有個哥哥在伊豆,我,原來不是孤零零一個人,我還有哥哥。」

「嗯,牛若哥哥,你不止有哥哥,你還有我這個好朋友。」小雪見了他的神色,心裡一酸,腦子一熱,就抱住了牛若。

他的身上還是有那股淡淡的梅香,好懷念的味道,不想見到他難過的樣子,不想見到他憂傷的面容,只想見到他的笑容,溫暖的笑容。

「哦呀,時間不多了,小鳥,我們還要趕回去呢。」成範非常不識相的打斷了他們。

「那,我回去了,以後有空再來看你。」小雪有些依依不捨的和牛若道別。

「小雪,」他頓了頓道:「牛若是我的幼名,我現在的法號叫遮那王。」

遮那王?有些奇怪的名字,小雪笑了起來,道:「知道了,再見,遮那王!」

望著小雪遠去的背影,年輕的遮那王心裡忽然有些期待起下一次的見面。不過,這個女孩始終是平家的人,想到自己從未謀面就被殺害的父親和被誅滅的源氏一族,他身上流著的源家的血似乎就要燃燒起來了——

「唉,早知道你是來看他,我就不答應了。」藤原成範在車上還很不甘心的抱怨著。

小雪看了看他,他雖是笑著,眼中流露出一絲倦色,想到這段時間他也犧牲了很多晚上,不由的心軟下來,輕聲道:「謝謝你了,你也早點回去歇息吧。」

成範眼睛忽然一亮,緊挨了過去,飛快的捉住了她的手,戲謔的笑道:「小鳥,你這是在擔心我嗎?我好高興啊。」

「啊!!放手!」小雪不由分說,一拳打在了他身上,這個男人,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雖然她心裡年齡已經二十多,可是還是一個未成年女孩的身體呀……

被揍了一下的藤原成範居然還很優雅的揉了揉自己的腰部,微笑著說:「小鳥,這裡可是男人很重要的部位啊。」

小雪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很重要的部位好像還要下面一點吧。

六波羅府邸內的櫻花開了又謝,匆匆又是幾年過去,今年小雪就快滿十四,行成人禮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來了。

2010-4-13 07:25 PM kellyXwong
06[a].惆悵別離

這幾年裡,小雪的劍術,射箭在藤原成範和重衡的指導下精進不少,藤原成範還是那副老樣子,紅顏知己的數量有增無減。重衡和知盛都行了元服之禮,也都開始結髮髻,戴烏帽子。知盛官拜左大將,重衡官拜三位中將,都是朝中的要職。自然也比以前更加忙碌了。

小雪也曾溜到鞍馬寺去看了幾次遮那王,他在寺中一直研讀孫子兵法等中國的戰爭書籍,而且武藝更加高強,任小雪再怎麼練,和他打上十幾招就落敗,每次都把她氣得要命,自然又把責任都推到藤原成範身上去了。

去年,那位曾經和小雪結下梁子的德子小姐被平清盛送進了宮裡,成了高倉天皇的女御,聽到這個消息,小雪倒也有些同情起她,從此就要在深宮裡度過一生了,聽說她也是極不情願,但是也不敢拂了平清盛和時子夫人之意。唉,這個時代的女人們,真是可悲啊。

想到這裡,小雪忽然也有些擔心起來,等自己過了成人禮,會不會也被隨便的嫁給一個指定的公卿貴族?天哪,太恐怖了,她簡直不敢想象了。她好歹還是個現代女性,可不能就這樣被任意擺布了……還是早點想辦法先回宋國再說。

不久,從宮裡傳出來了一個令平家上下為之振奮的消息。高倉天皇剛剛下旨冊封了德子女御為中宮,中宮相當於中國宮廷裡的皇后,那麼如果德子產下子嗣的話,立刻就會被冊封為東宮,也就是未來的天皇,平清盛也就成了未來天皇的外祖父,這樣的話,平家的地位就會更加穩固。

難掩喜悅的平清盛下令要擺宴慶賀這一喜事。

今天,平家一族的人來了不少,除了常見的幾位,還有平清盛的幾個弟弟平時忠,平經盛,移居小松山府邸的重盛哥哥和他的兒子平維盛,平資盛。平家的公子們真是不少啊。

「今天都是自己人,就不要拘禮了。」平清盛清瘦的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雖然很多人提起他的名字畏懼的很,但與他相處多了,小雪覺得他平時還是挺可親的,他對自己的子女也很是呵護。

「大人,如今德子成為中宮,對我們平家來說真是太好了。」時子夫人微微笑著,欠了欠身子答道。

平清盛笑了笑道:「的確,要是她能早日誕下東宮就更好了。」他忽然象是想起了甚麼,轉頭對坐在一側的宗盛道:「宗盛也不小了,聽說藤原大納言家的葵姬容貌出眾,性格溫順,不如就把這門親事定下來了。」

宗盛的臉色變了變,沈聲道:「父親大人,孩兒如今政事繁忙,婚姻大事是否早了點。」

「宗盛,不早了,你早就行過元服之禮,如今也該有一十八了,一直遲遲未娶,再說和大納言家聯姻,對我們平家也是好事。」,他的叔父平時忠在一邊插話。

宗盛臉上一青,抬眼冷冷的望了時忠一眼。平時忠似乎根本沒有發覺,又把火燒到了知盛和重衡的身上。

「我看知盛和重衡也該是娶親的時候了,他們不也都行了元服之禮嗎?」此話一出,正在喝酒的重衡冷不妨的一口酒噴了出來,他飛快的望了小雪一眼,扭過頭時眼中已有怒意,回道:「叔父大人真是操心了。重衡現在根本不想考慮這件事!」

知盛甚麼話也沒說,狠狠的瞪了時忠一眼,顧自喝著酒。

「時忠說得對,等辦完宗盛的親事,接下去就辦知盛和重衡的了。」平清盛點了點頭,對時忠的話十分認可。

小雪看著這一幕,心中也是思緒萬千,這些平家哥哥們,雖然養尊處優,榮華享盡,但還是擺脫不了政治婚姻的宿命,自古以來,無論國內國外,似乎都沒有改變。

她看了看幾位哥哥們,他們無一不都瞪著時忠,不由又好笑起來,若是眼神能殺人,今天平時忠恐怕在這三兄弟的凌厲眼神下已經丟了好幾條命了。想著想著,她的唇邊不覺浮上一絲笑容。

正暗自好笑,忽然感覺好像有人瞪著她,一抬頭,正對上了重衡的眼神,他的臉上似乎隱隱有絲怒氣,怎麼了,她好像沒有惹到他啊……

「小雪今年也該行成人禮了吧?」小雪一愣,轉頭看去,平清盛正微笑看著她,那麼他的確是在問她了,不會吧,怎麼又扯到她頭上了。

「是,父親大人。」小雪勉強擠了一個笑容,心裡暗暗祈禱,好了,不要再多說了,千萬千萬不要扯到甚麼成親上去。

「現在有多少公卿想和我們平家攀上關係,小雪行了成人禮之後,前來提親的人一定絡繹不絕。」極不識相的平時忠此時又插了一句。小雪終於體會到剛才哥哥們的憤怒,在心裡把這位叔父罵了十幾遍。

「叔父大人,小雪妹妹還小呢,就算行了成人禮,也未必要這麼快嫁出去。」重衡終於忍不住開了口。還是重衡哥哥最疼人,小雪感激的望了他一眼。

時子夫人也笑了笑道:「小雪的事就以後再說,今天這麼高興,不如說些別的事情吧,對了重盛,小松山府邸那邊一切都安好嗎?」

時子夫人適時的轉換了話題,她微微側過頭,對小雪笑了笑。看著她溫和的笑容,小雪的心似乎放鬆了一些。

不過,心裡好像總有些惴惴不安似的。

這種莫名的不安一直持續到晚上。

「小心!」藤原成範一劍過去,小雪居然沒有反應過來,幸虧他收勢快,才沒有傷到她。驚出他一身冷汗,「小鳥,你今天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沒甚麼。」小雪懶懶的答了一句,扔了手中的劍,在一旁坐了下來。招了招手:「範範,你過來和我聊聊。」,成範似乎也早習慣了她的沒規矩,一會兒成成,一會兒範範,一會兒藤原成範,總之隨著她的喜好而變來變去。

成範也放下手中的劍,走了過去,挑了挑眉,柔聲道:「很少看見小鳥這樣沒精打採的樣子,誰惹你了?」

「我很快要行成人禮了……」她低著頭。

「那很好啊,這樣你就是大人了,再不是小孩子,就可以嫁人了。」成範的唇邊揚起一絲戲謔的笑容。

「唉,我就是因為這個才煩,我討厭嫁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就像哥哥們,無論在仕途再怎麼意氣風發,婚姻上卻永遠沒有辦法自己作主,和一個根本不瞭解自己的人共度一生,這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嗎?」小雪絮絮叨叨的發泄著。

成範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這個女孩,道:「那麼你想怎麼樣呢?」

「自己將來的命運,那是未知的,但是自己的婚姻,我想掌握在自己手中。甚麼也不重要,對我來說,和自己愛的人攜手到老,才是最重要的。」她一臉認真的說著。

成範心中驚訝更甚,忽然他輕輕的笑了起來,道:「也許吧。」他充滿笑意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落寞。

「甚麼也許,藤原成範,難道你就沒有好好愛過一個人,你就沒有那種緊緊想抓住一個人的心情嗎?」小雪看他敷衍的樣子,不由氣從中來。

「愛一個人的心情……」他低低的默念了幾遍,永遠掛著優雅的笑容的臉上忽然黯淡了下來。

「你不怕嗎?」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怕甚麼?」她不解的問。

「如果當你愛上一個人,她卻忽然消失,忽然不見,你不怕嗎?不愛相守,也許是麻木一生,愛而不能相守,卻是痛苦一生。不是嗎?」他低聲說道。

小雪詫異的看著這個男人,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的表情,這個男人,他是不敢愛嗎?他對愛人懷有恐懼嗎?

「藤原成範,你根本就是不敢愛人,膽小鬼。」難道他以為這樣流連花叢,遊戲人間就可以嗎?不負責任的傢伙。

「不愛相守麻木的一生,才是痛苦的,相愛即使不能相守,也是幸福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只有愛過才算活過,懂嗎?象你這樣毫不認真的度過一生,將來一定會後悔的,將來甚麼回憶都沒有,只有一顆空虛寂寞的心!」她索性全發泄出來了。

他的身子微微一振,不可思議的抬起頭盯著小雪,居然沒有說出話來。

半晌,他的神色恢復了平靜,忽然又笑了起來,道:「今天我怎麼會和一個小孩談了這麼久,呵呵。」

「你……」小雪不服氣的看著他,可氣,枉費她剛才說得這麼慷慨激昂。甚麼小孩,他自己才是個已經二十三歲的小老頭呢!

「對了,明晚我沒空教你練劍,我和治部卿大人的女公子有約。」他嘴角一揚,調笑道:「她可是個成熟優雅的美人啊。」

「滾……」小雪已經不想在和他多廢話了……

2010-4-13 07:26 PM kellyXwong
06[ b ].惆悵別離

「哦呀,小鳥,你是在吃醋嗎?我好高興啊。」他很沒有危機意識的緊挨了過來,「不過,等你成為一個成熟的美女,也許我會對你有興趣的,呵,呵,呵。」

「混蛋,看劍!」

「哦呀……」

憤怒中的美女很沒有形象的持劍氣急敗壞的追著一個逃跑中還不忘保持優雅姿態的男人……

今日的宗盛哥哥,知盛還有重衡好像一直和平清盛在商量甚麼重要的事情,他們在房裡已經呆了好一陣子。

好半天,小雪才看見他們走了出來,宗盛的臉上似乎還有怒氣,知盛和重衡則是一臉的無奈,甚至還有一絲擔心。

「小雪,你在這裡做甚麼?」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宗盛他們就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

「沒甚麼,隨便轉轉。」她笑著說。

「等行了成人禮之後,可不能這樣到處亂走了。」宗盛幽黑的眼睛凝視著她。

她撇了撇嘴,道:「宗盛哥哥,正是因為以後我就不能亂走動了,而且說不定還要很悲慘的嫁給別人,甚麼自由也沒有,好像囚鳥在牢籠,現在還不讓我轉轉嗎?」

說完,她還露出一臉委屈的樣子。

「小雪,哪會這麼快嫁人啊,有哥哥在,一定……」重衡忽然覺得自己說的有些不妥,一定甚麼,一定不會讓她嫁出去嗎?自己在說些甚麼。

「好了,說你一句,回了這麼多。」宗盛的眼中閃過一絲縱容的笑意,這個妹妹總是有許多亂七八糟的藉口,一看就知道她在裝可憐。

小雪笑了笑,有哥哥還真是不錯呢,「小雪,上次我在從宋國來的商船那裡買了一些玩藝,你要看嗎?」知盛的溫和口氣讓她覺得有些古怪,平時他好像很少這樣和氣的和她說話。難道有甚麼鬼主意?

她正猶豫著,忽然見到知盛飛快的和她打了個眼色,有問題,「好啊,我現在就跟你去看。」不管這麼多,反正他也不會害她——

「怎麼了,知盛哥哥,是有話要和我說嗎?」一到他的房裡,她就迫不及待的問著知盛和重衡。

知盛的臉色有些凝重:「嗯,剛才三哥在,不好說話。」他頓了頓,道:「父親大人好像要除掉牛若。」

小雪大驚,道:「為甚麼,他不是已經出家了嗎?為甚麼還不放過他?」

「聽說牛若並沒有剃發修行,父親大人怕他還存有異心,所以還是決定……」重衡的眼中閃過一絲擔心。

「可是,怎麼會這樣,你們難道沒有勸勸父親大人嗎?畢竟牛若也曾經是你們的朋友啊。」小雪的心中仿佛被甚麼燒著了,一想到那個清靈的少年要死去,她的思維居然有些混亂起來。

「沒有用,我們剛才也勸過,但是三哥堅持一定要除掉牛若,免留後患。」知盛有些無奈的說。

「那,父親大人很快就會派人去鞍馬寺除掉牛若嗎?」小雪輕聲問道。

重衡點了點頭,道:「應該不會太晚。」

從知盛的房裡出來,小雪只覺得胸中煩悶,心裡好像被甚麼扯住了似的,遮那王,不可以,不可以死。第一次,她有了想要保護一個人的念頭,她想保護那個少年,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殺。

現在所能做的,就是趁夜色到鞍馬寺通知遮那王快點離開——

與往常一樣,年輕的遮那王還是在竹林後練習刀法,今天的他也有點心不在焉,那個可愛的女孩,好像很久沒來了,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今晚好像特別的想念她軟軟的聲音,甜甜的笑容,甚至——還有每次輸給他後氣憤的模樣。

「遮——那——王!」忽然聽到熟悉的拖著軟軟長音的聲音,遮那王心中一喜,神色一振,尋聲望去,身著櫻色單衣的女孩正對著他微笑,銀色月光淡淡灑了她一身,那頭烏黑柔軟的長發也被染上了一層銀色的光澤,閃閃發亮,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眼睛灼灼有神,仿佛蓋過了今晚的月色,猶如從剛剛從月亮上走下來的輝夜姬。

他屏住呼吸,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小雪,好像越來越美麗了。

「小——雪。」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些結巴了。

「遮那王,你想不想我啊。」她笑嘻嘻的調侃著,他只覺臉上一熱,居然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他,慢慢收起了笑容,輕聲道:「遮那王,你要趕緊離開這裡,父親大人很快就會派人來殺你。」

他的臉上並沒有過多的驚訝,反而笑了起來,道:「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這下反倒是小雪驚訝了:「你知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露出了那個可愛的酒窩,道:「其實我也早有打算離開這裡,我已經和京城裡的商人吉次商量過了,他會幫我離開這裡。」

「吉次?那是甚麼人,可靠嗎?」她問道。

「嗯,吉次與許多商船都有不錯的關係,他還是比較可靠的。」他答道。

是嗎?她的腦海裡忽然轉過一個念頭,那麼以後要回宋國是不是也可以找他幫忙呢?

「那個吉次住在那裡?」

「他就住在城西的二條院,他在那裡挺出名的。」二條院,她暗暗記下了這個地方。

「那,你去哪裡?是去你哥哥那裡嗎?」小雪的心裡忽然有絲失落。

他搖了搖頭道:「不,哥哥也是被流放到伊豆,我現在不想給他添麻煩,我打算先去投靠陸奧的藤原秀衡大人,陸奧不在平家勢力範圍內,也是個相對獨立的地方。等我穩定下來,再去找哥哥也不遲。」

「嗯,那也好,不過最好盡快。」小雪囑咐他道。

他點了點頭,笑道:「你不用擔心,不過——」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眷戀和哀傷,「我想在走之前去六條院最後看一眼我的母親大人。」

他的母親,常盤夫人……對遮那王來說,一定對他的母親懷著複雜的感情,背叛了他的父親,但為了保全兒子的性命嫁給仇人,常盤夫人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吧,她其實也是個很可憐的女人。

「那,你看完之後就趕緊走。」她不放心的又加上一句。

「小雪……」他的眼神又溫柔起來,夾雜著一絲不捨,「我們,以後還會再見嗎?」

「嗯,一定會,所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不然我饒不了你。」小雪覺得心裡酸酸的,使勁的擠出一個笑容。

「小雪……」他喃喃說了一聲,伸手攬她入懷,這溫暖的感覺,也許再也體會不到了,所以他一定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總有再相見的一天,正像平家和源氏,也總會有兵戎相見的一天。

小雪也緊緊的擁住了他,以後是否會再相見她也不知道,她自己在這個陌生的時代中也是命運難測,將來發生的事情又有誰知道,但不管未來怎麼改變,那縷淡淡的梅香,一直都會縈繞在她的心間。

別了,遮那王。

2010-4-13 07:26 PM kellyXwong
07.提親之人

幾天後,遮那王出逃平安京的消息立刻傳到了平家。平清盛大怒之下派出武士前往攔截他,但因為不知道遮那王往哪個方向而去,一時也沒有頭緒,只能在附近搜尋。

遮那王還是順利的到達了陸奧,開始了他的新人生。此後平家也威脅陸奧的藤原秀衡交出遮那王,但藤原秀衡置之不理。山高皇帝遠,平家一時倒也奈他無何。

這期間,小雪也行了成人禮,白天自由活動的時間也被大大縮短,悶得她都快生病了。

「阿玉,我好無聊啊。」她坐在屋子裡衝著阿玉嚷嚷。

阿玉笑了笑道:「小姐,公子他們下了朝會來看你的,不如來看看這些信吧,前幾天的您都還沒有看。」

小雪哀嘆一聲,成人禮過後,收那些公卿貴族公子們的情信收到手軟,剛開始還挺得意,挺興奮,可看多就膩了,而且都是一些傾訴思慕之情的和歌,不知道她的和歌水平實在很一般嘛……而且這些人根本也不知道她到底長甚麼樣子,只是聽說她是個美人,又是平家的人,這些情意多半不是出自真心。

可是今天實在無趣,就隨便看看,她順手抽出一封淺粉紅的信,男人用這個顏色,娘娘腔,出局。又抽出一封淡青色的,一陣濃重的熏香襲來,熏香份量太多,出局。

又一封淡紫色的信,拆了開來,紙張清雅,熏香恰好,字跡——看不明白。出局……

阿玉在一邊目瞪口呆的看著她,不明白她到底在做甚麼……

「咦,這個人倒也有些風雅。」小雪終於找到一封感興趣的,鵝黃色的信中夾著幾朵小小的白色橘花,清晰的字跡間散發著似有似無的恬淡的橘香。

有誰思念我,

如我在思人。

試問鐘情處,

來尋世上珍。

「這個橘泰清是甚麼人?」她看了一眼落款,有些好奇的問阿玉,阿玉在現代一定是個很有前途的八卦雜誌記者,對一些人氣比較高的貴族公子,她簡直如數家珍。

「橘右近衛少將泰清大人呀,他出身名門,今年一十六,英俊不凡,氣質高雅,也是眾多女房們傾慕的對象呢。」阿玉對這方面的記憶力真的特別好。

不過看起來好像真是個風雅的人,這首和歌似乎還有那麼一點渴望愛情的意韻,反正也無聊,不如就胡亂回一首吧。

挑了張櫻色的中國紙,正打算寫些甚麼,忽然聽到門外傳來重衡的聲音:「小雪,我回來了。」話音剛落,他就不客氣的拉開屏風走了進來。重衡今年也有十六歲了,隨著年紀增長,他的眉目也越來越俊朗,尤其是那雙黑亮的眼睛,灼灼生輝,看人的時候好像要把人看融化了。今天的重衡身著白色直衣,襯得他更加姿容出眾。

「你在幹甚麼?」他有些好奇的看著小雪。

她抬頭道:「沒甚麼,回信啊。她順手指了指旁邊的信。

「回信?」他挑了挑眉,順手拿起橘泰清的信,一看之下,臉色微變,冷聲道:「你真要回他的信?」

她絲毫沒察覺他的情緒變化,還在那裡繼續說:「對啊,好不容易有封看順眼的,人家也好不容易寫的,重衡哥哥,你說我該怎麼回呢?我該熏甚麼樣的香合適呢?」

「嘶——」一陣紙張撕裂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小雪滿臉愕然的看著一臉怒容的重衡,半天反應不過來。

「重衡哥哥,你,怎麼啦?」她根本莫明其妙。

「你,到底是不是笨蛋啊,這些公卿們,個個風流成性,你多回幾次信,到時他們就會跑到你房裡來了,你知道嗎,笨蛋!」重衡在那裡氣呼呼的罵著,一點貴公子風範也沒了。

「阿玉,這些信,全都扔了,還有,再有人寫信給小雪,全都交給我,明白嗎?」他飛快的吩咐著。

「喂,你這是侵犯我的隱私權,那是我的信,憑甚麼給你!「小雪也火了起來,哥哥好像不該管這麼多吧。

「甚麼隱私權!不懂,我是你哥哥,你要聽我的!」一向縱容妹妹的重衡今天好像吃了火藥。

「阿玉,不許給他,不然我罰你!」小雪只好恐嚇一下阿玉。

「阿玉,你要聽我的!」重衡也毫不示弱。

今天的重衡是怎麼了,小雪十分的納悶。

「好了,鬧甚麼,這些信全都交給我吧。」咦,小雪一愣,宗盛哥哥甚麼時候也來了。他的語氣透著幾分威嚴,在他清冷的目光注視下,小雪一下子倒也說不出話來。

「這次重衡說的對,雖然你經常不成體統,但是身為哥哥的我們還是不得不管教你一下,你以為我們愛管你啊,麻煩。」這種刺刺的話也只有平知盛那個混球才說得出。果然,身著新綠色直衣的他也從宗盛身後閃了出來。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幾位哥哥都怪怪的,小題大作,不就是幾封信嘛。

「好了,你們愛拿走就拿走,順便可以參考一下,寫給你們喜歡的女孩,無聊。」小雪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又瞪了重衡一眼。

重衡又回瞪了她一眼,就這麼瞪了一會,兩人忽然又大笑起來,小雪一下子想起了小時候和重衡瞪得眼睛痛的往事,她看著大笑的重衡,猜想重衡也一定是想起了這件事。

「兩個瘋子,三哥,別理他們了。」知盛莫明其妙的看著他們,拉了宗盛就往外走。

笑了一會兒,小雪停下來說,還頗為大度的道:「算了,這次我就原諒你了,重衡哥哥也是關心我,怕我受騙吧,這種保護妹妹的心情,我理解啦。你果然是個好哥哥噢。」

是嗎?純粹是保護妹妹的心情嗎?為甚麼自己的心裡會有那麼不舒服的感覺,好像是一種心愛的東西被奪走的感覺……重衡也開始有些迷茫了……

正在這個時候,朝廷裡發生了一件大事。高倉天皇的父親後白河法皇雖然已為出家之身,卻依然掌握著朝政,他對清盛對皇室事宜及朝政的把持大為不滿。再加上時不時的有大臣們到他那裡傾訴平家的專橫無禮,更讓他心生忿恨。於是,這位法皇便將西光、俊寬等重臣召來,進行了一次有關討滅平氏的會議。但是平清盛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再說他的眼線眾多,這個秘密很快就泄露了,平清盛大怒之下先發制人,藤原西光、藤原俊寬等重臣永遠地失去了腦袋,法皇則被軟禁在了鳥羽殿。本來要丟掉性命的更多,還是重盛拼命力諫,與會的一些大臣們才揀了性命。

乘此良機,清盛將位高權重的大臣四十三人官職全部免去,扣以亂黨的帽子,流放到各處,以平氏子弟頂替,自此滿朝公卿幾乎盡為平家所出。

那位本來要與宗盛聯姻的藤原大納言也卷入其中,被流放到了備守國,宗盛的親事也暫時擱了下來。

在這無限榮耀下,小雪卻對平家的未來隱隱的感到了一些不安,這樣的繁華能持久嗎?看似又趨於平和的政局下實際動蕩不安,這回是法皇,那麼下次呢?可惜對日本的歷史完全不熟,根本也不清楚歷史上平家的命運到底如何。雖然自己是個外來人,但畢竟這許多年的感情也讓她希望平家有個好結局。算了,也不要想這麼多了,自己有一天也許還是要回宋國的吧?這裡,畢竟不是自己的國家。

「小鳥,又在發呆了?」藤原成範放下了劍,走了過來。小雪抬眼望瞭望他,他倒運氣不錯,還穩穩的坐著那中納言的位置,絲毫未動。這次的大變動似乎對他毫無影響。

「我心煩。」她脫口而出。

「我才心煩呢,這次那麼多公卿被流放。」藤原微笑的臉上居然有些失落,他甚麼時候也這麼關心政治了?正詫異間,接下來的話令小雪翻了個白眼……「我的這麼多美人知己,也全都離我而去,唉……好傷心啊……」

暈,原來他是在意那些公卿們的女兒們,真是那個甚麼改不了甚麼。

「對了,你到底煩甚麼?你們平家現在如此風光,多少人羡慕還來不及。」他調侃著。

小雪搖了搖頭,道:「你沒聽說過盛極而衰,月盈而虧嗎?現在越是風光,才越令人擔心他的將來。一點憂患意識都沒有。」

她頓了頓,又道:「也許很多人覺得平家人真是幸福,有權力有地位,但是這真是幸福嗎?在考慮人的幸福時,最重要的是,內心的滿足、內心的豐饒。只是從財產、地位、名譽這些表面的東西中去追求幸福,那就永遠得不到心的滿足。這是因為財富、地位,越是追求就越無止境。而且如果總是追求下去,那麼內心就永遠脫離不了「飢餓的泥沼」。」

成範微微一驚,斂了笑容,凝視著她,這個女孩,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成熟了。

她又笑了起來,用手指著他的胸口說:「成範這裡是「飢餓的泥沼」還是「歡喜之泉」呢?

她的手指觸到了他的胸口,成範的心裡湧起了一絲莫名的悸動。

「好了,不想這些了,我們繼續練習吧!」她綻開一個可愛的笑容,一躍而起,手中長劍往範成斜斜刺去。

一個月後,平清盛宣佈了宗盛哥哥將會和兵部卿大人的女公子聯姻的事情。宗盛雖是百般不情願,卻也只能無奈接受這個事實。

接下來應該就是知盛哥哥,然後是重衡哥哥了吧?小雪在房裡胡思亂想著,不知道未來的嫂嫂是甚麼樣子呢?

正想著,忽然阿玉從門外面帶喜色的走了進來,她神秘兮兮的看著小雪,輕聲道。「小姐,我們府裡很快又要有喜事了。」

「喜事?」她精神一振,「誰?是知盛哥哥還是重衡哥哥,是哪家的小姐?」

阿玉笑了笑,輕輕從嘴裡吐出幾個字:「是您有喜事。」

甚麼?她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拉住了阿玉的衣袖,道:「我,我沒聽錯吧?」

「是真的,我剛才經過前庭,聽六波羅大人和公子們正在說這件事呢。」她一臉喜悅的樣子。「不過,幾位公子好像不怎麼贊成呢。」

小雪定了定神,問道:「誰提的親?他們要把我嫁給誰?」

「不知道,沒聽清楚。」阿玉搖了搖頭,「不過一定是位風雅的公子吧。」

是哪個殺千刀的敢娶她,小雪憤憤的把這人的十八代祖宗全都詛咒了一遍,這麼呆著也不是辦法,還是去找時子夫人問個清楚。

她剛站起身,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屏風猛的被拉開了,迎入眼簾的是重衡氣急敗壞的臉。

「重衡哥哥,快告訴我怎麼回事?」她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問道。

他臉上怒容未消,道:「也不知道父親大人怎麼想的,居然答應了他的提親,誰不知道他風流成性,小雪怎麼能嫁這種人呢!」

「你冷靜點,你倒告訴我是誰啊?」小雪皺著眉問道。

他搖搖頭道:「還有誰,就是那個藤原成範!」

甚麼?藤——原——成——範?她瞪大雙眼,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她沒有聽錯吧?這個混蛋來湊甚麼熱鬧?

小雪心裡一陣怒氣上湧,惡狠狠的盯著重衡道:「馬上帶我去藤原成範家,我要殺了他!」

2010-4-13 07:28 PM kellyXwong
08.混亂一片

一到藤原成範的府前,小雪就跳下牛車,徑直衝了進去。

「藤原成範,你給我滾出來!」她一掌打開追上來的侍從,在迴廊處大聲罵著。

「哦呀,小鳥,今天你怎麼來看我了,是想我了嗎?我好高興啊。」藤原成範一襲蟬翼色便服,手持折扇,倚在牆邊優雅的笑著。

他緩步走了過來,用折扇輕輕抬起她的臉,笑道:「不過就算再怎麼想我,也不能這樣沒有儀態的大喊大叫噢。」

「啪!」小雪一手打掉了他的折扇,怒道:「你到底在玩甚麼?你不是不想成親的嗎,為甚麼要向我父親大人提親!有病!」

她都快氣昏了,該死的他還帶著一臉溫柔的笑容,繼續說道:「我是想幫助你啊,你不是說不想和不認識的人共度一生,那麼換成我不是好點嗎?至少我們都很熟悉了,我也很期待看著你變成熟的樣子呢。」

她呆了那裡,「你,你不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想娶我吧?」這個男人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啊。

他俯下頭來,用充滿蠱惑的聲音說道:「而且,說不定,我也會想嘗試一下你所說得想要抓住一個人的心情呢。」

他的眼睛溫暖的象要把人吸進去,但這層溫暖卻象是一層壁壘,牢牢的封鎖著他的內心,他的真實的情感。她盯著他沈聲道:「你想試我管不著,不過最好別拿我來試,不然我真會殺了你。」

他的眼神似乎有絲難以捉摸的神色飄過,唇邊又勾起一個弧度完美的笑容,道:「哦呀,我好傷心啊。可嘆鶯鳴意,人心似落花。」

「不過,這門親事你好像拒絕不了了。」他的臉湊得更近,身上的熏香淡淡襲來,

「砰!」

「哦呀,小鳥!」

她終於忍不住朝他俊美的臉上打了一拳,甩著有些疼痛的手,不禁又有些詫異,他居然也沒有躲開。

「小雪,你沒事吧!」跟隨進來的重衡鐵青著臉拉過小雪,充滿怒意的瞪著藤原成範。

成範揉了揉自己的左臉,無奈的笑了笑道:「這個,好像有事的是我。」

重衡冷哼一聲,拉起小雪的手,心疼的問道:「怎麼樣,手痛不痛啊?」

「啊,好像是我的臉比較痛啊。」成範又在那裡無辜的插了一句。

「給我閉嘴!「小雪和重衡同時吼出了這句話。

「我不會讓你娶小雪的!」重衡怒衝衝的甩下這句話,就帶著小雪匆匆而去。

成範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斂,小雪,竟然是這樣不想嫁他嗎?不過到底是為了甚麼想娶她,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父親每日不厭其煩的催促,一大堆女公子們的情信,令他有些厭煩起來。也許挑選小雪,是因為覺得在一起會輕鬆點吧……緊緊想要抓住一個人的心情,到底是怎麼樣的呢……

藤原成範的心中,湧起了幾絲說不清的惆悵。

是夜,時子夫人來到了小雪的房裡。

「母親大人,這是真的嗎?要把我嫁給藤原成範?」小雪不甘心的問道。時子夫人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在她身邊緩緩坐下,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道:「小雪已經這麼大了,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女孩呢。那個時候我一眼看見你就很喜歡你,因為你真的和我去世的女兒長得非常象。」

她的眼波溫柔流轉,身上散發著一陣陣淡淡的熏香味,小雪的神思也有些恍惚起來,這幾年來,時子夫人對她就像親生女兒一樣好,不由的心裡也柔軟起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你越來越討人喜歡。我真的非常感謝佛祖在我那麼傷心的時候把你賜給我。所以,作為一個母親,我真心實意的希望你能幸福,對我們女人來說,幸福是甚麼,不就是找一個牢固的依靠嗎。」她輕柔的說著。

不是的,母親大人,找一個依靠並不是全部的幸福啊,對一個女人來說,並不是嫁人這麼一條路啊。小雪在心裡暗暗道。

她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可是,母親大人,為甚麼選中藤原成範?」

時子夫人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道:「如今讓你父親大人信任的藤原家族的人太少了,但又要牽制住他們,所以才在他們一族的人裡選。選藤原成範是我的意思,他為人一向淡泊名利,也很聰明,不會輕易卷入事非,母親思來想去,也許嫁給他對你來說更幸福一點。」

她凝視著小雪,輕聲道:「母親的心意,你能明白嗎?」

小雪的心裡有些震動,雖然這也是一樁政治婚姻,但是時子夫人已經盡力想給她最大的幸福了。

我明白母親的心意,我懂,她在心裡輕輕道,可是,我不是這個時代的女人,不想成為政治婚姻的犧牲品,自己的婚姻,只想自己作主。

看來,平家快呆不下去了,怎麼辦呢?反正也一直想要回去,乾脆先答應下來,然後找機會離開這裡,搭商船回宋國吧。

回宋國,想到這裡,她的心頭湧起一陣不捨,母親般的時子夫人,疼愛她的哥哥們,腦海中又閃過了那個朝露綠竹般清雅的少年的面容。

「嗯,一切都聽母親大人的吩咐。」她綻開一個笑容。心裡隱隱有些難受,對不起了,時子夫人。

時子夫人見到她的笑容,頓時露出一臉欣慰的樣子。

第二天,小雪就打算出一趟府,到遮那王提過的二條院去找吉次,打聽一下有沒有去宋國的商船。

剛收拾妥當,正要喊阿玉去準備牛車,冷不防的門前的屏風忽然被踢到了一邊,身著白色直衣的重衡怒氣滿天的衝了進來。

「重衡哥哥,你怎麼了,誰惹你了?」小雪一臉納悶的望著重衡,今天重衡渾身都是火藥味,甚麼事讓他這樣生氣?

「小雪,你怎麼答應嫁給他了!」他吼著,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好痛,重衡哥哥,你怎麼了,我答應他有甚麼不對!」,一陣疼痛從手腕處襲來,就算真的嫁給別人,他也不必要這樣生氣吧。

「好痛,你放開我!」她怒道,怎麼有這樣不講理的豬頭,哥哥管這麼寬幹嗎!

他黑亮的眼中有一些血絲,眼神灼灼似乎有甚麼在燃燒,絲毫沒有鬆手,反而抓得更緊:「你還沒回答我,為甚麼答應他!快說!」他的神情有些失控,小雪也不由有些害怕起來,手腕更是象被火燒著了一般痛。

「混蛋,你放手,不然我真揍人了,」去他的哥哥,他真把她惹火了。

她也顧不了這麼多,伸出左手,一掌打了過去,重衡飛快的伸出另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

「小雪……」他喃喃叫了一聲,小雪一愣,只覺唇上一熱,重衡已經低下頭,迅速的捉住了她的嘴唇。他生澀的把舌伸進了已經傻掉的小雪的唇裡,使勁的吮吸著她充滿芳香的舌尖,慌張之中,還輕輕的磕碰到了彼此的牙齒……

「啊——」小雪這才反應過來,猛的一下把他推開,摸著自己的嘴唇,呆呆的說了聲:「哥——哥?」

她一下子蒙了,雖然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一直以來她都把他們當自己的哥哥看待,他們一定也是把自己當妹妹看。可是今天重衡一定是中邪了,他怎麼親了自己的妹妹?GOD……這,這算不算亂倫,不過,不是親兄妹,應該不算,不算,她腦袋裡頓時亂糟糟的一團。

「小雪,我喜歡你,我不會讓你嫁給藤原,你要嫁給我!」重衡似乎被那一吻似乎激起更大的勇氣,斬釘截鐵的對著她說。

甚麼,嫁,嫁給他?小雪的腦子裡好像開始不能思考了,冷靜,冷靜……

「過來!」他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門外拖。他的力氣大的驚人,任習過武的小雪怎麼也擺脫不了。

「不要,你要帶我去哪裡!」她一邊罵著,一邊緊緊掰住門,不讓他拖走。

「當然是去父親大人那裡,我要告訴他我們兩情相悅,我要娶你!」他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在小雪頭上炸開。

「你瘋了!我是你妹妹!放開,放開!」她氣急敗壞的吼著,見鬼,誰和他兩情相悅!重衡一定是瘋了!

無奈力氣實在敵不過他,還是被他硬拖到了前庭——

今天的運氣實在是太背了,除了平清盛,時子夫人,宗盛和知盛居然全部在那裡。

看到重衡怒衝衝拖著小雪過來,眾人都大吃一驚,時子夫人已經先開了口:「重衡,你太放肆了,快放開你妹妹,你怎麼了?」

「小雪,你這個麻煩鬼是不是惹五弟生氣了?」知盛雖然很驚訝,但還是不忘諷刺幾句。

宗盛微微皺了皺眉,也沒有說話。

「重衡,到底怎麼了?」平清盛也忍不出問了起來。

重衡定了定神,大聲道:「父親大人,我要娶小雪為妻!」

此話一出,空氣似乎瞬間凝結住了,庭院裡安靜的可怕。大家一臉震驚,全都說不出話來。

「你再說一遍。」平清盛難以置信的又問了一遍。

「再說幾遍都行,」他緊握著小雪的手道:「我要娶小雪為妻,除了她,我誰也不要!」

「不是的,不是的。」小雪急著辯解,重衡瞪了她一眼道:「小雪,你別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也喜歡我。」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小雪哭笑不得,正要再說,平清盛盯著重衡又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算是明白了,原來重衡喜歡小雪啊。」時子夫人忽然在旁邊笑了起來。

「夫人,這簡直不像話,重衡和小雪是兄妹啊。」平清盛微皺著眉。

時子夫人婉爾一笑,柔聲道:「大人,自古以來,我們皇室貴族裡不也有同父異母兄妹通婚的傳統嗎,更何況他們並無血緣關係,這小雪可是我的寶貝,還真不捨得給別人,留給我們平家也不錯啊。」

日本皇族好像是一直都有同父異母兄妹,或是叔姪女間通婚的例子,亂倫,亂倫,完全是亂倫,小雪暗暗想著。

平清盛思索了一會,道:「不過和藤原家聯姻的事情……」他的口氣已經開始鬆動了。

「這有何難,就讓能子和他們聯姻吧。如果藤原成範不願意,就藤原家隨便哪一位吧」時子夫人神色淡淡的說道,能子好像是常盤夫人和平清盛的女兒,看時子夫人一臉的無所謂,似乎對能子也沒有甚麼好感。

平清盛一直對時子夫人有幾分敬重,所以一時也沒有反對。

重衡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他看了一眼小雪,小雪正怒視著他。

不行,這樣下去,說不定就莫明其妙的要被配給重衡了,她一掙手,正要再說甚麼。

忽然聽見知盛的聲音響起:「但小雪好像不怎麼樂意和重衡一起吧。」她抬眼望去,知盛正盯著她,眼裡有些失望,有些氣憤,又好像有些妒忌。

「四哥,你這是甚麼話!」重衡的臉一下子就青了。

知盛輕輕哼了一聲,轉過頭忽然對平清盛道:「如果是這樣,我也請父親大人把小雪妹妹許給我。」

咣當!小雪的腦袋似乎被鐵錘重重砸了一下,自己沒聽錯吧……平知盛不是一直都和她不對盤嗎,這是怎麼了?他也來插一腳!

「甚麼!」平清盛也失去了一貫的冷靜,手中的茶灑了出來。

時子夫人的笑容也霎時滯在了臉上,似乎也吃了一大驚。

「我也喜歡小雪啊,重衡可以要,我也要。」他還在那裡若無其事的說著。

「你們都別鬧了!」宗盛冷冷一喝,兩個弟弟頓時都安靜下來,他淡淡的掃了一眼小雪,冰冷的眼神中竟也透出了一絲溫柔,小雪忽然趕到一陣寒意,這絲溫柔似乎很危險,拜託,可千萬別再說出甚麼讓她暈倒的話了。

「就算要娶,也該我娶。」他冷冷拋出的這句話,徹底將小雪擊倒了。

她愕然的睜大眼睛,天哪,不好了,出大事了,哥哥們全瘋了……她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唯一想到能做的事情就是——暈過去。

2010-4-13 07:30 PM kellyXwong
09(a).出走京城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雪才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看見熟悉的天花板,使勁的捏了捏自己的臉,痛!做夢,一定是做夢,剛才做了個好可怕的夢,哥哥們全都要娶她,全都瘋了。惡夢驚魂啊……

「小姐,你沒事吧?」阿玉在一旁輕聲問道。

小雪搖了搖頭,坐起身來,笑了笑道:「阿玉,我剛才做惡夢了,好可怕,哎呀,我睡了多久了?」

阿玉有些擔憂的看著她道:「小姐,你還笑得出來,現在整個平家全都亂了。」

「甚麼?」她一愣,一陣涼意從毛孔裡滲出了,難道,剛才不是做夢,是真的?

「亂……亂甚麼?」她結結巴巴的問道。

阿玉詫異的看了看她道:「您剛才不就是為這事暈過去了嗎,公子們現在都說要娶您,六波羅大人在那裡大為震怒,狠狠罵了一頓公子們呢。」

原來是真的,她忽然覺得身子又軟了下去,不行,現在最需要冷靜了,平清盛不會以為是她勾引他們兄弟們吧,要命了,她可不能擔上個妖女的稱呼。要盡快離開這裡,遠離這個混亂的局面。

「小雪,你還好吧?」時子夫人此時款款而來,她示意阿玉退了下去。看她的神情還是溫柔依舊。

「母親大人,我……」小雪想解釋甚麼,卻又不知該說甚麼。

「我明白不是你的錯,」時子夫人輕輕掩住了小雪的嘴,「我的小雪這麼美麗可愛,重衡他們從小和你形影不離,我早該想到這個結果的。只是……」

「您不生氣嗎,母親大人?」她輕輕鬆了一口氣,時子夫人似乎沒生她的氣,不知為甚麼,她有些擔心時子夫人生氣,就像以前擔心媽媽生她的氣一樣。

時子夫人笑了笑道:「我怎麼會生你的氣,不過——」她微微嘆了一口氣道:「這樣一來,你一定要嫁給藤原成範了。你明白嗎?」

小雪點了點頭道:「我明白,母親大人,重衡他們不能因為我傷了手足之情,平家不能有裂痕,哪怕是一絲也不可以。」這一點,小雪完全是明白的。無論是甚麼時代,家族的利益總是高於一切吧,尤其是平家這樣的大家族。

時子夫人贊許的點了點頭道:「小雪,你的確沒讓我失望。」她順手替小雪拉了一下被子,柔聲道:「今天你也累了,早點休息,這幾天我和你父親大人會和藤原家商量你們的婚事。」

小雪點了點頭,溫順的閉上了雙眼。心中卻是思潮起伏,對不起了,時子夫人,但是說謊也是迫不得已,明天,要趕緊去找到吉次……

次日一早,趁著平清盛和幾位哥哥們都去上殿的時候,小雪就吩咐阿玉準備了牛車,前往二條院。為了出行方便,她特地戴上了市女笠,這是一種饅頭形笠子,四周圍著透明紗,所以不怎麼容易看清容貌。

在到了二條院時,小雪吩咐阿玉在外面候著,自己獨自進去了。

吉次果然在這裡很有名,一打聽就找到了他的店鋪。這個店鋪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而且似乎也只是出賣一些雜貨,貨物也擺放的沒有頭緒。不過他順利的幫遮那王逃到了陸奧,應該還比較可靠吧。

「請問,有人嗎?」小雪走了進去,一邊問著。

「有,有,請問您要買些甚麼?」一個矮小的男人掀起簾子,從裡屋走了出來,他一見到小雪的打扮,便暗自一笑,又有生意上門了。憑他這幾十年的閱歷,雖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他斷定這位女子一定是出自名門,非富即貴。

「我不是來買東西的。開門見山說吧,你能不能幫我聯繫到去宋國的商船,我想搭船去宋國。」小雪盯著他道。這個男人,一臉生意人的狡猾,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主。

吉次滿臉堆笑道:「這個,恐怕麻煩一點。最近風浪大,去宋國的船隻也減少了很多,價格方面嘛……」

噢,原來是想抬價,小雪心裡冷笑了一下,以前在學校她可是個壓價高手,和她抬價,找錯對象了,雖然她不缺錢,但也不願傻乎乎的做冤大頭。

「價格當然可以商量,不過我心裡也有個底線,過了這個底線我就會不開心,我要不開心,說不定就會想起一些事來,嗯,比如說你幫助遮那王逃跑的事啦……」

「啊,小姐,請小聲一點,小聲一點,我明白,我明白,我很快就會聯繫好去宋國的船隻,您甚麼時候想出發?」吉次飛快的打斷了她的話,冷靜的臉上也流露出一絲驚慌,心裡又有些納悶這個女人怎麼會知道他幫助遮那王逃跑的事情。

小雪淡淡的笑了笑,道:「那好,我要三天後就出發,越快越好,兩天後我會再來。」

她伸手褪下了自己腕上的珍珠手鏈,放在他面前道:「這是定金,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吉次也是識貨人,一眼就看出這條手鏈價值不菲,滿臉笑容的收了下來,道:「我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請您放心。」——

回到府裡的時候,時辰尚早,父親和哥哥們都沒這麼早回來,她下了牛車,就從後門溜了進去。

剛走到迴廊,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怎麼回事?」她嘴裡嘟噥著,抬眼一看,身著冰藍色直衣的宗盛正看著她……

也許是想起昨天的話,兩人頓時有點尷尬。半晌,還是小雪打破了僵局。

「宗盛哥哥,你回來了?」她特別的加重了哥哥兩個字。

宗盛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薄薄的嘴唇微揚,眼中冰雪全消,伸手扶住她道:「你總是改不了這毛躁的習慣。」

他頓了頓,又道:「小雪,那天……」「宗盛哥哥,我也正納悶呢,平時最冷靜的就是你,可是那天你為甚麼也跟著他們瞎鬧,說些瘋話。」小雪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

他的眉微微一皺,道:「瞎鬧?瘋話?小雪,那天我說的都是真的。」他握著她肩膀的手稍稍用力了些,「從很早開始我就沒把你當妹妹看了,我一直在等著你長大,明白嗎?」

她的腦子又有些混亂起來,勉強理了一下情緒道:「宗盛哥哥,我已經決定嫁給藤原成範了,你也會和父親大人安排的小姐成親,這是不能改變的。」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慢慢放開了她,冷聲道:「聽著,我不會讓你嫁給藤原的。」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只在空氣中留下一陣淡淡的沈香味。這種有些發悶的香味還真適合他。

天色漸暗,小雪躺在榻榻米上胡思亂想。

人長大了還真是煩惱啊,行成人禮前還和哥哥們玩得好好的,可現在,形勢大逆轉,電視劇也沒這樣起伏跌蕩啊,三個哥哥居然全都要妹妹變愛人了,不可思議。

最近這段時間藤原成範也沒有教她練劍了,他也沒膽子來,不然見一次,揍一次。都是這個混蛋惹出來的。

三天,還有三天,就可以擺脫這個混亂的局面了,離開,對平家也是好事吧。

算了,不要再想了,還是早點睡吧,她站起身來,去把移門拉上。剛拉到一半,忽然有個人影一晃,拉住了半邊移門。

小雪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平知盛。糟糕,她在心裡哀嘆一聲,這幾個哥哥是在玩車輪戰術嗎?知盛也不是個好惹的主。

「知盛哥哥,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她趕緊下逐客令。

知盛抬起頭,銳利的眼神盯住了她,輕哼一聲,道:「這是我們平家,我愛去哪裡就哪裡。」說完,就抬腳走了進來。

知盛只是穿著一件淺青色直衣,臉色似乎也不怎麼好。

「我們怎麼說也男女有別,你好像不該這麼晚進我的房間吧。」小雪往後退了一步,心裡暗暗叫苦。

「反正你很快就要嫁給我,有甚麼關係。」他無所謂的說著,慢慢靠近過來。

甚麼?很快嫁給他,瘋子。小雪不悅的說道:「知盛哥哥,你別開玩笑了,從小你就看我不順眼,嫌我粗魯,為甚麼還要趟進這渾水裡來?」

「是,我也不知道,」他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沈聲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甚麼時候喜歡上粗魯,不成體統的你。」

「你快出去,不然我告訴母親大人,別怪我不客氣了。」小雪提高了音量,這樣的氣氛古怪的很。

他笑了笑,道:「你措詞還是那麼粗魯,不過沒關係,我會好好調教你的。」他收起銳利的眼神,唇角浮起一絲曖昧,輕聲道:「第一樣要調教的,就是對未來夫君要言聽計從,溫柔可人。」

2010-4-13 07:31 PM kellyXwong
09(b).出走京城

「去死——」小雪剛罵出兩個字,就被知盛的嘴唇堵上了。他的吻似乎比重衡熟練一些,也冷靜一些。這次她反應的也比較快,立刻伸手去推,但知盛一手抓著她的頭髮,讓她根本沒有辦法施力。小雪緊緊閉著自己的嘴唇,他似乎不甘心,不斷的設法用舌尖撬開她的嘴唇,夠了啊,她實在不能忍耐了,對著他的舌尖咬了下去。

「啊!」,這招還是挺有用的,知盛立刻放開了她,一時痛得說不話來。他眼中怒意頓現,一把抓住了小雪的頭髮,又來了,小雪也怒氣大增,怎麼老抓頭髮,她一氣之下硬轉過身,迅速抽出知盛腰間的長刀,往知盛抓著她頭髮的手砍去,知盛大驚,趕緊放了手,小雪收勢不及,長及到膝蓋的長發一下子被鋒利的刀刃割去大半。

「小雪,你瘋了!」知盛有些驚魂未定。

「這下你滿意了吧,你要抓我的頭髮就抓個夠!」她怒衝衝的把頭髮往地上一扔。

「你,你真是太粗魯了,頭髮對一個女子有多重要知道嗎。」他氣急的吼道。

「那你快出去,不然我把自己頭髮全割了。」小雪忽然靈機一動,拿這個要脅他還挺管用的。

果然,他語氣頓時軟了下來,:「好,好,我走,我走,你可別這樣了。」

「不送了,隨手關門。」小雪微微一笑,順手收起被割掉的頭髮,養那麼長是很不容易,不過那麼長的頭髮行走也不方便,如果修剪一下,頭髮剛好到腰際,出走的時候正好可以扮男裝。

唉,也不知遭了甚麼桃花運,不,應該是桃花劫吧,莫明其妙就被強吻了兩次,幸好馬上就要出走了,不然她真的要瘋了……

兩天後,小雪又去了二條院吉次的店鋪裡。

吉次一見到她,就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道:「小姐真是好運氣,明天一早多賀碼頭正好有船去宋國的泉州。」他說著,一邊從衣袖裡掏出一面銅鑄的牌子,上面刻著梅花的圖案,還雕刻著一個漢字:吉。

「明天一早,小姐只要手持這面牌子,管事的自然會讓您上船,記住,那去宋國的船是暗紅色的,船頭繪有梅花的標記,千萬不要上錯船了。」

「你沒有騙我吧?」就憑這麼一個牌子上船?小雪有些半信半疑。

吉次臉色一斂道:「我在這行是出了名的,信譽良好,絕不會有差錯。」。看他的樣子,好像還挺認真的。

「好吧,謝謝你了。」小雪輕輕說了聲,現在這個時候也只能信他一次了。

「記住,明早卯時,暗紅色的船,千萬不要上錯船。」在小雪出門時,他在身後又重復了一遍。

小雪手裡緊緊捏著這塊不起眼的牌子,難以抑制激動緊張的心情,憑著這個就可以回宋國了嗎?泉州,應該是現代的福州吧,小時候雖然呆過一年,但已經有些不記得了,宋國,畢竟是自己的國家啊。可是一想到真要離開養育多年的平家,心頭隱隱的又不捨起來,在這裡她度過了如此美好的時光,要不是這次局面這樣的混亂,她也下不了這個決心。

回到府裡的時候,平清盛和幾位哥哥都還沒有回來。小雪心念一動,就往時子夫人房裡走去,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走之前應該再看看她,就當作告別了。

「母親大人,我可以進來嗎?」小雪在門口低聲問道。

「是小雪啊。」時子夫人溫柔的聲音在屏風後響起,「進來吧,我也正想找你呢。」

小雪繞過屏風,走到時子夫人身邊,行了行禮,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母親大人,您想找我有甚麼事?」

時子夫人笑了笑道:「也沒甚麼,只是想我們兩母女隨便聊聊,以後你嫁出去,再不能每天看見你了。」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不會的,母親大人,我一定會常回來陪您的。」小雪心頭一酸,鑽進了時子夫人的懷裡,最後一次,感受一下她溫暖的懷抱,和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時子夫人愛憐的摸著她的臉道:「傻孩子,嫁了人哪有那麼多時間陪我,要多花點時間陪你的夫君。」

過了一會兒,時子夫人忽然站了起來,拿出一個紫檀木的盒子,在小雪面前打開盒子,盒子裡似乎都是一些首飾之類的東西。珍珠,翡翠,玉石,在燭火下散發著令人暈旋的光華。

她從裡面拿出一條銀色的鏈子,鏈墜是一塊蝴蝶形狀的碧玉,在平家這麼多年的熏陶,小雪一眼就看出這是一件極品。

「小雪,這個流光蝶是我們平家的族徽,我把這個給你,你明白母親的意思嗎?」時子夫人把這條鏈子輕輕替小雪帶了上去。

「可是,母親大人,我,這太貴重了。」不僅僅是貴重,更象是一種責任,提醒著她,永遠都是平家的人。她明白這個意思。

「就算嫁人了,也永遠不要忘記,你永遠都是我們平家的人,受了委屈的話一定要回來和母親說,明白嗎?

時子夫人溫柔的話語終於令小雪的淚水湧了出來,不要再對她這麼好了,她根本就從來沒把自己當成平家人過,再這樣的話,她真的會捨不得走了……

揉著紅腫的眼睛,小雪慢慢回到了自己的房裡,發了一會呆,開始整理東西。該準備的東西都差不多了,她換上了一套藤紫色男裝狩衣,修了一下頭髮,用同色絲繩扎了起來,又在腰間別了一把銀絲纏柄的長劍。對著銅鏡一照,還真象一個翩翩少年,只是更多了幾分嫵媚。

小小的打了個盹,看了一眼沙漏,已經是寅時了,小雪拎起包袱,輕輕拉開了移門,四周張望了一下,今晚的六波羅府邸格外的安靜,她熟門熟路的穿過迴廊,從後門輕而易舉的溜了出去。

她回頭又望了一眼這座留下許多美麗回憶的府邸,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再見了,六波羅大人,時子夫人,還有——哥哥們,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們的。」

她想選擇自己想走的道路,雖然不知未來如何,她還是會勇敢的走下去。

2010-4-15 12:27 PM kellyXwong
10.上錯賊船

趕到多賀碼頭的時候,小雪一看眼前的場景,不由有些眼花繚亂,碼頭上停著許多形形色色的船隻,雖然天色尚暗,但是四周人來車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暗紅色,梅花標記,好像對暗號啊,她心裡覺得有些好笑,走向岸邊,一艘一艘的找了起來。

由於天色灰蒙蒙的,找起來十分不方便。她不由得焦急了起來,卯時一過,船就要開走了,只好繼續尋找,暗紅色,暗紅色,啊,有了!她眼前一亮,果然有條暗紅色的船,她加快步伐跑了過去,一個年輕高瘦的男子正站在船頭準備解開纜繩,糟糕,難道要開船了,小雪心急之下,急忙掏出那塊牌子,大聲道:「喂,喂,等等,我要上船!」

那男子斜睨了她一眼,眼光掃過她手中的銅牌,沈聲道:「上來吧。」

吉次果然沒有騙她,小雪心中一喜,正要上船,忽然想起吉次的話,又低頭望船頭看了看,還好,果然有花的圖案,看樣子應該是梅花了,她還想看得仔細一點。忽然那男人大聲道:「你到底上不上!看甚麼!」

好粗魯的男人啊,小雪白了他一眼,道:「就上來了。」她登上船,心裡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向那男人問道:「那麼請問這船是開往……」「你能不能到船艙裡,在這裡礙手礙腳的!」他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

天哪,平素見到的都是一些風雅的男子,這樣的男人還是第一次看到,小雪瞪了他一眼,轉身往船艙裡走去。

船艙裡一片昏暗,艙裡的乘客似乎有男有女,看不大清楚,角落裡好像也坐著三四個人。大家似乎都很疲倦的樣子,艙裡很安靜。偶而出來一些細微的交談聲。小雪也找了一個角落,靠著艙壁坐了下來。

隨著船底出來一陣巨大的震動,小雪感覺到船在慢慢離開岸邊了,就這麼離開這裡了嗎?時子夫人,重盛哥哥,宗盛哥哥,知盛哥哥,重衡哥哥,遮那王,阿玉,甚至還有那個可惡的成範,這一去恐怕是永遠不能再見面了,她的心裡忽然隱隱的絞痛起來,無力的把頭靠在了膝蓋上。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這樣逃跑,一定會對自己很失望吧,一低頭,頸上的波光蝶玉墜滑了出來,她輕輕撫摸著玉墜,想起時子夫人的話,心裡更是難過——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晚上。小雪拿出一些帶來的點心,吃了起來。她邊吃邊打量著周圍,這些男男女女們好像都在睡覺,不禁有些無聊起來,反正睡不著,乾脆到甲板上去透透氣吧。她站起身來,往艙外走去。

寬曠的甲板上也空無一人,正好,夠清靜。她走到船尾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帶著海水味道的空氣有些咸咸的,心情似乎也舒暢起來。

「喂,在這裡很危險。」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轉過頭,這男人不是今天看到的那個粗魯男人嗎?

「沒事,我又不會掉下去。」她很無所謂的答了一句。仔細的看看這個男人,眉目清朗,長得倒還不錯,只是挺直的鼻梁旁有道不淺不深的傷疤,令他的臉多了幾分煞氣。

「看你的樣子,也是京城裡的公子,從沒看見過大海吧。」他的心情似乎不錯,只是語氣中有絲不屑。

「大海,我不知看過幾次了,有甚麼稀奇的,對了,甚麼時候可以到泉州啊。」她不以為然的說道。

他的臉色有些古怪,驚訝的說道:「泉州?」

「對呀,你這船不是去泉州嗎?」她見他的表情,心裡忽然有些不安起來。

他愣了一會,忽然大笑起來,道:「我可從來沒去過宋國,我這船是往陸奧的,公子,你怕是坐錯船了。」

「甚麼!」她一聲尖叫,不會這麼倒楣吧,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那,那你當時看那牌子幹嗎讓我上船!」她怒不可遏的問道。

他挑了挑眉道:「吉次的這個牌子我的船是可以上的。我們一直合作的不錯。」

「可是,可是他明明說讓我上暗紅色,船頭帶梅花標記的船……你這船不是畫著梅花嗎!」她吼著。

「甚麼!梅花,你甚麼眼光,這些梨花可是我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才畫好的,你看,全是你自己的錯。」他似乎還很不服氣。

老天,大哥,這是梨花嗎?是這個老粗自己畫的?她發了一會懵,一時腦子轉不過彎來。是她錯了,她錯了,她怎麼會上了這麼一艘賊船……真是叫天天不應,這現世報也太快了點吧。

「那,你回京城的時候能不能再帶上我?」還是先回平安京再說了。

他搖了搖頭道:「不行,我這次就打算在陸奧把船賣了,我要去投靠九郎大人。」

九郎大人?甚麼人?沒聽過。

「啊,那我怎麼辦……」她怨念著。

「不-知——道,不關我的事!」他頭一扭,大搖大擺的往艙裡走去。

他的腳步忽然停住了……

從船艙裡猛的竄出了四個手持大刀的男子,為首一人惡狠狠道:「三郎,好久不見了。」原來這個男人叫做三郎,三郎神色一變,沈聲道。「你們想做甚麼,我已經和你們沒關係了。」

「沒關係,哈哈。」為首這人奸笑一下,:「我們還是好兄弟,今天你不如重操舊業,我們乾脆殺光這一船人,劫光他們的財物,你看怎麼樣?」

小雪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群人好像是山賊,而且這個三郎聽起來以前好像也是山賊,唉,怎麼這麼倒楣,坐錯船就算了,現在還搭上這種事。

三郎頓時一臉怒色大聲道:「混蛋,你們不要胡來,我說過已經和你們沒關係了。」旁邊一微胖的人粗聲道。「大哥,和他客氣甚麼,乾脆連他一起宰了!」

為首這人眼中閃過一次殘酷的神色,道:「三郎,別怪我們不客氣了!」他說著,一面就向三郎砍了過去。那微胖的人也加入了戰局。

這,現在該怎麼辦呢?小雪激烈的做著思想鬥爭,這樣的電視劇場面是第一次碰到,要不要幫他呢?可是以前除了和成範,遮那王練過,從來沒真打過啊。正想著,忽然又一瘦小穿黑衣的男子道:「大哥,那小子漂亮的象個女人,不如就留下他,我們兄弟……」一陣淫笑傳了過來。

這可是你們自己找死,小雪一怒之下立刻就做了決定,她唰的抽出長劍,縱身一躍,就往那黑衣男子刺去。那黑衣男子一時不防,避閃不及,左臂立刻就中了一劍。他臉色鐵青,右手揮舞長刀向小雪砍去。剩下的著褐色衣服的男子也舉刀夾擊小雪。

甲板上一片混戰,都是二對一,那三郎功夫也不錯,被兩人夾擊也不吃虧。而小雪這邊,她的劍法比較輕靈,那兩個男人也從未見過這種劍法,一時也佔不了便宜。

「嘶——」褐衣男子胸前一涼,衣襟已被小雪的劍鋒划破。他一時氣極,臉色可怖,刀鋒一轉,忽然打了個彎,直往小雪頸部砍去,小雪揮劍一擋,架住他的刀,這時他的腳下突然一滑,長刀忽然往回收,小雪一時收不住力,長劍朝前一刺,一瞬間,只覺劍插進了一個軟軟的東西裡。

她一抬眼,赫然發現自己的劍刺進了那褐衣男子的腹部,血,泉水一般從他的腹部湧了出來,小雪頓時腦中一片空白,天哪,她,她居然殺人了……一時心神大亂,思緒全無,握劍的手開始發顫,那黑衣男子趁她這一分神,迅速舉刀向她砍來,她呆在那裡,再拔劍已經來不及了……」啊!「發出慘叫的卻是那位黑衣男子。小雪一抬頭,他的胸口居然插了一把銀劍,怒目圓睜,瞪著小雪的後面,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這把劍,好眼熟啊……」哦呀,小鳥,你好丟臉啊,我白教你了。」這個聲音此刻聽起來格外親切,小雪放開了手中的劍,轉過頭時已經淚水盈盈,「成,成範!」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了過去,一頭扎進他懷裡,也不問別的,就大哭起來,連聲道:「成範,怎麼辦,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成範不禁暗暗好笑,還第一次看見小雪這麼軟弱的時候呢。

此時,那一邊的三郎也解決了自己的對手。

「成範,怎麼辦啊……殺人啊,我從沒殺過人啊。」她還在那裡嚎哭。

「好了,好了,別這樣了,你也是被迫殺人,你不殺他,他就殺你,有甚麼可哭的,虧你還是武士家裡長大的。」他輕拍她的背,不禁笑了起來。

小雪漸漸止了哭,又瞪了他一眼,心想對你不算甚麼,可是對自己來說這可是殺人的大事,要是在現代可是死刑啊。不過他也說得有道理,她不殺他,就會被殺,就像剛才一樣,如果沒有成範,她不也就沒命了。這,是不是也算正當防衛呢……

發泄了一會兒,稍稍冷靜下來之後,她又想起另一件事,:「你,你怎麼會在這?」

成範拔出了黑衣男子身上的劍,從衣袖裡掏出一方熏香帕子,仔細擦著上面的血跡,道:「我對我未來的新娘要做甚麼很感興趣啊,所以就跟著你上了船。」

「你,你這個混蛋是不是跟了我好幾天了,還有我才不是你的新娘!」小雪心神穩了下來,底氣又足了起來。

成範一笑,優雅的把擦完的帕子以一個優美的弧度往海裡一扔,道:「我好奇啊,呵呵,有趣有趣。」

「還有,你,你既然跟著我,就該知道我坐錯船,還有,剛才為甚麼不早點出來,看戲看了大半場才出來!」她氣沖沖的吼著,這個男人太可惡了……

「不這樣,怎麼知道你學得怎麼樣呢,真是失望,你剛才的表現很容易死得莫明其妙,知道嗎。」他微笑著。

這時,三郎也走了過來,朝小雪行了行禮道:「多謝公子幫忙了!」小雪把眼一瞪,道:「我可不是想幫你,我是被你連累的,全是你的錯!」

三郎臉色一陣尷尬,回道:「那,這個人情,我以後一定還!「」廢話,當然要還了!你把我送回京都吧。」小雪不失時機的提出了這個要求。

他面露難色道:「可是我要去投靠九郎大人……」

「甚麼九郎大人,你不是說要還人情,等還了再去見那個甚麼九郎大人吧。」小雪不依不饒的說著。

「那位九郎大人,是不是源九郎義經大人?」成範忽然插了一句。

三郎點頭道:「沒錯!」

「誰是源九郎義經?」小雪疑惑的問道。

成範忽然笑了起來,道:「這個人你也認識啊,就是牛若。他元服之後就改名為源九郎義經了。」

牛若,遮那王,那個晨露般清新的少年!小雪的心忽然跳了起來,對了,牛若不是說過到陸奧嗎,那麼牛若就在這裡了,也就是說馬上可以見到他了……她的心情頓時激動起來,不過,義經這個名字挺熟的,以前好像在哪裡聽見過……是在電視還是遊戲裡呢?不管了,先去找到他再說。

「那個,三郎,我和你一起到九郎大人那裡去吧。我是他的好朋友噢。」她情緒頓時好轉,笑著對三郎道。看來錯有錯招,錯來了陸奧也不是那麼壞啊。

「你不回去嗎?」成範在一邊說道,:「你可是我的……」還沒等他新娘兩字說出來,她就飛快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了甲板一角。

「別亂說啊,不然我對你不客氣,還有,現在我不想讓那個三郎知道我是女的。」小雪半是威脅著說。

成範嘴角一揚,笑了起來道:「好了,玩笑到此為止。我這樣的男人,可不會強迫女人嫁給我,哦呀,如果我真的成親,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心碎,我怎麼忍心呢,所以,我們的婚約,以後就當沒這回事吧。」

小雪一喜道:「真的嗎?你真是個大好人啊,成成,我祝你有更多更多的紅顏知己噢。」

成範看著她喜悅的表情,心裡忽然泛起了一絲失落。

凌晨,船就到達了陸奧。

「成範,你要跟我們去嗎?」小雪疑惑的問道。

成範搖了搖頭道:「我還有事要辦,辦完事我就會立刻回京城。」他笑了笑道:「怎麼,捨不得我嗎?」

小雪送了他個白眼,道:「誰捨不得你,不過——你不會告訴他們我在這裡吧?」

「我可沒這麼無聊,」他不以為然的一笑。又道:「對了,義經投靠的藤原秀衡是我遠房親戚,你要有甚麼事可以托人帶信給我。」

「啊,是嗎,」小雪心裡一暖,除了風流這個毛病,成範其實還真是個溫柔體貼的好人呢。

他附下身子,戲謔道:「趁我沒走,如果現在你後悔還來得及,呵呵。」看小雪臉色一變,他又大笑起來,道:「好了,時辰不早,就在這裡分手了。」

他凝視著她,眸子忽然深邃起來,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輕聲道:「以後都要靠你自己了,明白嗎。」

「知道了。」小雪點了點頭。

他微微一點頭,便轉身離去。

「成範,謝謝你!」小雪在他身後衝著他的背影大聲喊了一句。

成範優雅的揮了揮手,也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去。看著成範遠去的背影,小雪的心裡也感到有些失落。

「喂,他已經走了,我們還是先去找九郎大人吧!」,三郎在一邊不耐煩的說著。小雪一扭頭,差點忘了,這裡還杵著一個人呢。

「嗯,那我們快點走吧。」她笑了笑,快步往前走去,馬上要見到牛若的喜悅立刻沖淡了剛才湧起的小小的的離愁。

2010-4-15 12:28 PM kellyXwong
11.又見義經

源九郎義經的住所很容易就找到了,看來藤原秀衡還是挺欣賞他的,這座府邸雖然不大,卻也清雅別致,頗有幾分品位。

「請問九郎大人是住在這裡嗎?」三郎好像一下子變得有教養了呢。

「九郎大人到藤原大人的府裡去了。」那侍從的回答令小雪一陣失望。她插嘴道:「那麼他甚麼時候回來?」

「應該快回來了。」侍從回答完,一抬頭,忽然看著小雪的後面,喜道:「九郎大人回來了!」

牛若!小雪忽然感到臉上有些熱了起來,渾身也緊張起來,一時竟沒有回過頭去。

「九郎大人,這兩位是來找您的。」那侍從行了行禮道。

「找我的?甚麼人?」果然是牛若清脆又帶著一些磁性的聲音。

「遮——那——王,是我。」坐在馬上的義經一聽這聲音,身子一震,在他的記憶裡,只有一個人才會發出這樣軟軟的帶著長音的聲音。

正想著,那著藤紫色便服的年輕人已經轉過頭來,白瓷般精緻的臉上,一雙琥珀色水晶般的眼睛灼灼有神的含笑看著他,粉紅的唇邊還漾出一個調皮的笑容。他的呼吸也加快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雪——」他從喉嚨裡擠出了兩個字,卻不知道接下去再說甚麼了。

小雪此時也笑吟吟的打量著義經,元服後的義經頭戴折烏帽,一襲石竹色直垂襯得他益發成熟,秀美清雅的眉目間逸動的靈氣讓小雪立刻想起了四個字,宛如朝露。

「喂,別發呆了,看見我來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啊。」小雪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義經已然反應過來,他趕緊翻身下馬,一迭聲問道:「小雪,你怎麼來了?還有,你怎麼穿著男裝?發生甚麼事了?」

她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道:「這麼多問題,我答不過來,我很累,可不可以讓我休息休息呀。」

「啊,對,你看我都糊塗了。」義經微笑著說。

「哦,是不是看見我來太高興,太興奮了。」小雪調侃著說道,義經臉上微紅,笑道:「快隨我進來吧。」

「九郎大人,您還記得我嗎?」被晾在一邊的三郎,趕緊插了一句話。

義經轉頭看去,微笑道:「伊勢三郎,是你。我自然記得你,上次我來陸奧的時候就是乘坐你的船。」

「九郎大人,請允許我做為你的家臣一員吧!」三郎忽然行了個大禮,朝義經跪了下去。義經趕緊扶起他道:「你先進來再說吧。」

在義經走到自己身邊時,她好像又聞到了那縷淡淡的梅香。

幾天來,小雪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全告訴了義經,當然略去了三兄弟的那段,只說是逃避婚事才來了陸奧。義經自然就讓她先住下來再做打算了。

在這幾天裡,小雪與義經的一些家臣們也混熟了,唯有一個武僧打扮的武藏坊弁慶總是沈著一張臉,不怎麼好相處。聽說他武藝十分高強,以前處處找人單挑,揚言要收集一千把大刀,結果在五條大橋和義經相逢,敗在了義經手下,從此就臣服於義經了。也不知道現在義經的功夫有多厲害了,如果讓他教幾招,一定受益匪淺吧。

在她的死纏濫打下,義經每晚都會抽出一點時間來教她一些招式,他自創的二刀流比較注重實用,結合小雪的輕靈劍法,正好相輔相成。

「啊,不行了,停停!」,庭院裡,小雪和義經比劃了十多招,就被他的攻勢逼的節節敗退。

義經微微一笑道:「小雪,這麼快就認輸了」

小雪不服氣的瞪了他一眼,道:「再來!」

義經把刀一放,走到一邊坐了下來,道:「坐下來休息一會吧,女孩子很少有你這樣的愛好吧。」他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小雪一笑,也把劍放下,坐到了義經身邊,「呀,你流了很多汗呢!」她輕呼一聲,不假思索的從衣袖裡掏出帕子,替他擦起額上的汗,她的手指無意間觸碰到他的皮膚,義經的心中忽然泛起了一陣淡淡漣漪。小雪偶而溫柔的樣子真是很少見……

「小雪,你想念你家裡人嗎?」聽到他的問話,她的手忽然停了下來。家裡人?她的腦子飛快的閃過平家的時子夫人,哥哥們的樣子,心裡不由的一陣驚詫,怎麼一想到家裡人,就全是他們的樣子,難道不知不覺中已經把自己當成平家人了嗎?

這些年來,對於在現代自小父母離異的她來說,的的確確在平家得到了很多親情,可是自己一直都在告訴自己,這是別人的家啊。

義經見她一臉發呆的樣子,不由的一笑,道:「怎麼了?」

她慢慢放下了手,道:「義經,你想你母親和哥哥嗎?」

義經臉上閃過一絲黯然的神色,道:「我怎麼會不想呢,我也曾恨過我母親,在我母親把我送到鞍馬寺時,我也流過淚,怪母親怎麼如此狠心,再不與我相見。知道嗎,我曾好幾次半夜偷偷溜進京城,到母親家門前跪著苦苦哀求見她一面,但她就是不開門。」他輕嘆一口氣道:「不過我現在明白母親當時那樣做都是想保護我,想救我一命。」

想到小小年紀的義經在緊閉的門外哭著大叫母親的樣子,小雪的鼻子一酸,心裡竟有些疼疼的。

「你母親是在乎你才那樣做,至少她是愛著你的,所以你還是幸福的,對不對,至少你知道有個人一直牽掛你,愛著你。」小雪輕聲安慰道。

他點了點頭,道:「至少我還有一個哥哥,雖然從未謀過面的哥哥,不過我想我一定會喜歡他的。」義經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孩子般的笑容。

如此渴望親情的義經,他的心裡一定很寂寞吧……

她笑著指了指義經和自己的胸口,道:「看,我們的這裡都不是空的,我們都有牽掛的人,而且也知道有人的這裡也牽掛著我們。所以我們並不是孤獨的,對不對?

義經抬頭凝視著她,笑了起來。

淺淺月光下,兩人相視而笑,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兩個年輕人的心中輕輕漾開——

一個多月後,藤原成範派人送來了信。信上提到了小雪出走後,平清盛和時子夫人似乎都極為生氣,還寫了一些平家的其他事情。總之告訴她平家雖然亂了一陣子,但現在也漸漸安穩下來,讓她放心的在陸奧呆著。

藤原成範,還真是個細心的人呢。摸到自己的波光蝶鏈,她的心裡又內疚起來,時子夫人一定對這樣自私的她很失望吧……

天氣也漸漸轉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恐怕馬上就要來了吧。

比起平安京,陸奧似乎更加清冷一點。

今早一起來似乎格外冷,小雪穿好衣服後一拉開移門,眼前一亮,興奮的叫了起來。

昨晚恐怕是下了一夜的雪,整個庭院裡如今都是瑩白一片。假山,樹枝上,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她趕緊跑到迴廊上,彎下身子去抓起一把下面的積雪。細膩的雪如同沙子一般,從她的手指間簌簌落下。

「小雪,你穿得太少了,小心受涼了。」義經被她的叫聲吸引了過來。

小雪搖了搖頭,笑了起來:「我不冷,我的心熱著呢,看,看,一個晚上居然積起這麼厚的雪,好棒啊。」

義經微微一笑,望著庭院,輕聲道:「曉起一時驚,清光似月明。山鄉寒陸奧,白雪已盈盈。」

他真是出口成章啊,小雪暗暗想,這首和歌用得真貼切,她腦子一轉,一抹頑皮的笑容浮現臉上,道:「義經,我也有首很棒的關於雪的詩呢。」

義經轉過頭,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道:「甚麼詩,念給我聽聽。」

「嗯!」小雪使勁點了點頭,搖頭晃腦的念起來:「江山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義經先是愣在那裡,接著立刻大笑起來,「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哈哈哈……」他一邊重復著,一邊止不住的笑,眼角笑得沁出了淚花。

看他笑得如此明朗,小雪忽然想起去年一家人賞雪時她也是念了這首詩,當時平清盛和時子夫人也忍俊不禁,幾位哥哥更是笑得東倒西歪。不知為甚麼,突然很想他們,心裡有些悶悶的。難道正如歌裡所唱的,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小雪,怎麼了?生氣了嗎?好吧,我不笑了。」義經已經止了笑,只是看小雪神色忽然黯淡下來,還以為是自己的笑惹她生氣了。

小雪抬起頭,又綻放了一個笑容道:「義經,我們去堆雪人吧!」說著,也不等他回答,拖著他就往庭院裡走。義經也笑吟吟的任她拖著。

陸奧的雪和平安京裡的雪真的有些不同,乾燥的多,也鬆軟的多,用來堆雪人真是有點困難,一不小心就散開了。堆到後來,小雪已經失去了耐心,抓起一個雪團就往義經扔去,還沒碰到他的衣服就散了開來,他笑了笑,小雪又抓起一個丟過去,被他輕輕一閃就避過了。

「你不許躲。」她有些生氣了。

「好。」他笑道。第三個扔了過去,他又閃了一下。

「你說話不算數,不許躲!」

「對不起,可能是自然反應。這次一定不躲。」

第四次,第五次,次次都被他避開了,

「你怎麼還躲!」

「啊,對不起。」

小雪鬱悶極了,她飛快的抓起一大把雪,衝到了義經身前,壞壞一笑,道:「這下你躲不了了。」說著,就迅速的把沙子般的雪倒入了他的脖子裡。

「啊!」義經沒有防到這一招,渾身打了個寒顫,條件反射般的反手抓住了小雪,小雪一掙,兩人都沒站穩,就這麼摔到了雪地上。

等小雪睜開眼,發現義經的臉離自己好近啊,他的纖細濃密的睫毛,透著微紅的櫻花色光澤的白皙肌膚,柔潤淡粉的嘴唇,都是如此清晰可見,身上那陣淡淡的梅香更是令人暈旋。

他那黑水晶般的眼睛裡映照出一個有些愕然的女孩,天哪,他居然倒在自己身上,小雪臉上一熱,趕緊推開了他,坐了起來。義經似乎也才剛剛反應過來,臉上微微一紅,結結巴巴問了一句:「你,冷嗎?」

他說到冷,小雪這才發現已經在雪地呆了很久,的確是有點凍人,她搓了搓自己的手道:「嗯,是有點冷,我的手都快麻木了呢。」她宛爾一笑,裝著伸手過去的樣子,調侃道:「要不——你借我烘烘……」

話音剛落,她只覺手上一暖,雙手已被義經握住,他抓著她的手牢牢的貼在了自己的臉上。小雪一愣,慌忙縮手道:「我開玩笑的,我的手太冷了。」,他的手卻是紋絲不動的把她的手摁著,凝視著她輕聲道:「這樣,暖和一點嗎?」

她的心忽然柔軟起來,他的臉雖然有些冰冰的,卻有一股熱量從那裡源源不斷的輸送到她的手上,好溫暖的感覺,好舒服,如果閉上眼睛,感覺就好像秋日裡漫步在黃昏暖暖的陽光下……

忽然鼻子上一涼,她睜開眼睛,不知甚麼時候又開始下雪了,空中飛揚著白花般的飄雪,點點雪花就像無數個頑皮的孩子,漫不經心打著轉飄了下來。義經長長的睫毛上落滿了雪花,他的眼皮輕輕一顫,那些雪花紛紛掉了下來,好有趣。

「喂,再這樣下去,我們兩個就會變成真正的雪人噢。」小雪笑著提醒他。他也笑了起來,慢慢放開了小雪的手,起身站了起來,道:「快回房裡吧。」

「嗯。」她的手似乎還有些留戀他的溫暖,「知道了。」她也起了身,往房間走去。

「小雪,」他忽然喊住了她。

「甚麼?」她回過頭燦爛的一笑。

「明年開春,我會去伊豆,到我的哥哥那裡。」他頓了頓,又道:「你,和我一起去嗎?」

「去伊豆?」小雪愣了愣,抬眼望去,義經的眼裡似乎有絲期望,又有絲不安。

「嗯,我和你一起去,你可不能丟下一個這樣可愛漂亮的女孩子噢。」她笑得益發燦爛。

他的臉上立刻出現了釋然的笑容,重重的點了點頭。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來年的初春,在義經準備前往伊豆之前,小雪又收到了藤原成範托人帶來的信。平家一切安好,宗盛哥哥和知盛哥哥不久前也都成了親,看到這個消息,小雪似乎覺得心裡松了一口氣,一切似乎都恢復正常了。

只是最近奈良興福、般若等寺的僧兵們挖斷道路,構築工事城郭,威嚇平安京。重衡哥哥帶著步騎四萬全殲了般若寺的僧眾,還放火燒了寺廟。看到這裡,小雪放鬆的心情又開始隱隱的感到不安,平家現在與寺廟勢力也開始為敵了,那麼如果一旦形勢突變,平家很有可能就會面臨四面楚歌的情況了,她只能暗暗祈禱全家都平平安安。

這次小雪也托來人帶了信給藤原,告訴他自己一切都好,很快就要前往伊豆,如果伊豆有人,以後也可以把信帶到那裡。

早春時節,平原上的積雪已被融化,雪水滋潤著的大地,也從冬日的酷寒中蘇醒,梅謝舊英,柳搖新綠。源義經帶著一眾家臣和小雪,在這生機勃勃的田野上,懷著一腔想見哥哥的熱情,策馬向伊豆而去。

義經的哥哥源賴朝,又是怎麼樣的人呢?

2010-4-15 12:28 PM kellyXwong
12.源氏賴朝

伊豆,小雪以前還是聽說過的,伊豆的舞女一書令這個地方如此出名,卻沒料到八百多年前的伊豆竟是流放罪人的地方。

但是聽義經說,他的哥哥源賴朝似乎在伊豆卻還過得不錯,負責監視他的當地豪族北條時政的女兒北條政子居然愛上了他,而北條時政也很欣賞他的才能,索性招他為婿。看來,這個源賴朝還是有點能耐的。

到達伊豆北條府邸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在房裡等候的時候,義經竟有些緊張興奮的微微發顫,也是,那個人雖然從未謀過面,但畢竟是和他血脈相連的親哥哥。小雪有點擔心的想著,不知道他的哥哥會是甚麼反應呢?雖然他也知道有這麼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但是也許他未必象義經那樣如此渴望親情吧,義經會不會失望呢?

忽聽一陣穩健的腳步聲緩緩傳來,一名著茶褐色直垂,戴烏帽的高個男子從裡間走了出來,後面還款款跟著一位著黃色單衣的女子。義經身子一繃,只覺得心都快跳了出來,低下頭先行了禮。

「你就是九郎嗎?」那男子的聲音有些低沈,又透著一絲穩重。

「是,我是源九郎義經,請問是兄長大人嗎?」義經的聲音裡夾雜著興奮。

「對,我就是你的兄長。」他的聲音波瀾不興,似乎聽不出甚麼情緒。小雪不由的抬起頭看了看他。

眼前的這個叫源賴朝的男人雖然是義經的哥哥,卻和義經是截然不同的容貌和氣質。他看上去大概有二十七八左右,五官好像如同刀刻出來一般的棱角分明,隱隱透出一絲威嚴。深褐色的眼睛裡閃耀的是刀刃一般銳利的眼神,只有薄薄的嘴唇微微抿出一個淺淺的弧度,才使他的臉稍稍緩和一些。看起來似乎是個不好相處的男人,而且見到自己的弟弟也是這樣冷靜的可怕。

「兄-兄長大人,您一切都好嗎?」義經凝視著賴朝的眼裡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臉色微紅,盡力的壓抑著自己心底的激動之情。

賴朝點了點頭道:「一切都好,」他又朝旁邊的女子看了一眼道:「九郎,這是你的嫂嫂大人。」

這應該就是北條政子了。政子容貌俏麗,眉眼間還隱隱透著幾分英氣,見到義經,未語先笑:「九郎你來了真是太好了,大人也一直都念著你,原來你已經這麼大了!」她轉過頭,又對賴朝道:「大人,您說是不是?」

賴朝的眼裡閃過一絲溫和,對義經道:「遠道而來你也辛苦了,早點先歇著吧。」

義經點頭道:「多謝兄長大人。」

「對了,九郎,這個漂亮的女孩可是你的妻室?」政子忽然饒有興趣的看著小雪問道。

義經的臉頓時紅了起來,他慌忙答道:「不,不是,這是我的朋友,因為無處可去,所以……」

在來之前他就和小雪商量好,不能在他哥哥面前泄露她是平家的人的事情,因為他知道賴朝對平家是怎樣的深惡痛絕。

「我叫小雪,是義經的朋友,這次實在是打擾了。」小雪微微行了個禮,微笑著看著他們落落大方的說道。

「呵呵,這個女孩倒是一點也不扭捏,象我們北條家的兒女呢。」政子笑吟吟的對著賴朝道。

源賴朝也打量了一眼這個女孩,的確是個美人,尤其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純淨透明的光澤也讓他失了一下神,自從跟隨父親征戰,又遭流放以後,這許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單純無欲的眼神。不過,也可能只是因為還是個孩子的緣故吧。他也沒有再多想,只是對小雪微微點了下頭,小雪看著他,唇邊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看著這樣的笑容,他似乎又走了一下神。

在伊豆的日子似乎比起陸奧來更空閒一點,小雪和政子的關係倒是漸漸密切起來,政子性格開朗,說話直爽,頗合小雪的胃口,一來二去,兩人還成了不錯的朋友。

「小雪,一起去溫泉吧?」,政子今天一來小雪的房裡就提出一個令她雀躍的消息。春寒未消,現在可是泡溫泉的好時候呢,而且伊豆的溫泉可是出了名的。

「嗯,好好,」小雪興奮的抱住了她,「政子,你真的好可愛啊!」政子的臉居然也紅了紅,道:「別鬧了,那你收拾一下吧,等下我帶你去。對了,你會騎馬嗎?」

小雪點點頭道:「會,去年義經剛教會我。」

政子笑道:「那就好,我們就騎馬過去,我不想讓那麼多無聊的人跟著我們。」

鶴之湯溫泉就位於北條府邸不遠處,這也是她們北條家私有的溫泉。

「哇,好棒的露天溫泉啊!」小雪一到那裡就開始嚷嚷起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這個露天溫泉幽雅怡人,寧靜致遠,只聽得見偶而傳來的鳥叫聲。

「親愛的溫泉,我來了!」小雪也顧不得那麼多,脫了衣服就往清煙裊裊的溫泉裡跳了下去。

好舒服的感覺啊,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好像都張開了,盡情的汲取這舒適的溫暖。

「政子,你怎麼不下來,快點來啊。」

「啊!」忽然聽到政子一聲大喊,小雪嚇了一大跳,只見她滿面通紅的走了過來,一臉尷尬的說道:「小雪,我忘記把替換的單衣拿來了。」

啊,政子也有糊塗的時候。「那怎麼辦,你先穿原來的單衣吧?」小雪說道。

她搖搖頭道:「那不行,我不能忍受。」

她想了想道:「反正也不是很遠,我自己騎馬回去拿一下,你現在這裡邊泡邊等我吧。」

「我一個人嗎?」小雪忽然覺得有點寒。

政子笑了笑道:「沒關係,門口有侍從守著。而且我很快回來噢。」

「那你不能叫侍從去拿嗎。」小雪有些怨念。

政子眉一皺,道:「那怎麼行,我才不要男人的手碰我的衣服呢。而且他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穿哪一件。」

政子,這個被寵壞的大小姐,早知如此,也該帶個隨身的女侍啊。

「等我噢。」她就扔下這麼一句話,瀟灑的走了。

唉,算了,就先享受享受吧,反正門口有人守著,而且本姑娘也武藝高強。她得意的一邊想著,一邊把毛巾折起來放在了頭上。

就這麼舒舒服服的泡在溫暖的水中,背靠著光滑的石壁,眼望著周圍的綠樹紅花,感受著細膩的風兒從皮膚的每一個縫隙間划過,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在天衣地席的感覺中變得愜意而留連,不由舒適的閉上了眼,休閒的哼起了洗澡專用曲。

嚕啦啦嚕啦啦

嚕啦嚕啦咧

嚕啦嚕啦嚕啦

嚕啦嚕啦咧

嚕啦啦嚕啦啦

嚕啦嚕啦咧

嚕啦嚕啦

嚕啦咧

我愛洗澡烏龜跌倒

幺幺幺幺

小心跳蚤好多泡泡

幺幺幺幺

潛水艇

在禱告

我愛洗澡皮膚好好

幺幺幺幺

戴上浴帽唱唱跳跳

幺幺幺幺

美人魚

想逃跑

上衝衝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

有空再來

握握手

上衝衝下洗洗

左搓搓右揉揉

我家的浴缸

好好坐

正自我陶醉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輕微的笑聲。

她也沒睜開眼,隨口問了聲:「你回來了,政子,好快噢。」

半晌也沒有人回答,她不由睜開了雙眼,隱約看見泉邊似乎站著一個人,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看清眼前的這個人,頓時就驚愕萬分的僵在了那裡。

要命的,居然是源賴朝!

她一呆,把身子往水裡鑽了鑽,只露出脖子,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他的薄唇微微揚了揚,反問道:「我為甚麼不能在這裡?這裡是北條家的溫泉。」

「你,你甚麼時候來的。」她瞪著他道。

「來了一會兒了。見你這麼好興致的唱歌,不想打斷你。如果——那也算歌的話。「他淡淡說著,原本利刃般銳利的眼中卻隱隱有絲嘲諷的笑意。

「那你現在還不走,有禮貌的男人應該剛才就靜靜的走開的,你鬼鬼祟祟躲在那裡偷聽,還敢笑出聲來,真是太沒禮貌了!」這麼說他全聽見了,老天,她的五音不全歌,小雪頓時惱羞成怒。

他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忽然走到了泉邊,蹲下身來,伸出手試了試水溫。

「喂,喂,你要幹甚麼,政子可馬上就回來了。」他一靠近,小雪忽然感到一陣沈重的壓迫感襲來。

「你不知道嗎,這裡是可以男女共浴的。」他若無其事的說著。

「啊,那,那我讓你好了。」她氣急敗壞的說道。

「噢,好啊。」他隨口答著,眼中閃過一絲趣味。

過了一會兒……

「你不是讓我嗎,怎麼不出來?」他似乎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怎麼出來啊,你這個豬頭一直看著我,讓我怎麼從水裡出來。義經的哥哥怎麼是這樣討厭的一個人。小雪憤憤的想著。她瞪了一眼賴朝道:「你先出去,你這麼看著我,我怎麼出來。再看,小心長針眼。」

他薄薄的嘴唇忽然揚起一個上翹的弧度,漫不經心道:「你放心,我對你這種發育不全的孩子一點興趣都沒有。看著你,對我來說,和看著一塊石頭,一根木頭根本沒甚麼區別。」

源賴朝,這下算是結下仇了。小雪氣得牙癢癢,這個男人說的話也太毒了吧,嚴重打擊了她的自尊心。

她壓下心頭怒火,不報復一下嚥不下這口氣。

「哎喲……」她低低的喊了一聲,一臉扭曲的表情,痛苦不堪的樣子。

他先是微愕,又道:「怎麼了?」

她繼續痛苦萬狀的斷斷續續道:「我,我好難受……」,使勁眨巴了幾下眼睛,擠出了幾滴眼淚。

他一時也有些愣住了,道:「不舒服的話就趕快上來吧。」她搖了搖頭道:「不要,你……」

他不禁有些好笑起來,但看她痛苦的樣子,好像真的很難受。不得不轉過了身子,道:「這樣行了吧。」

小雪趕緊趁此良機,游到邊上,從溫泉裡鑽了出來,順手拿起放在泉邊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穿在了身上。

她的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走到賴朝的背後,輕輕喊了一聲:「喂,你——」

他轉過了頭,很自然的接口道:「我甚麼?」

她笑得更加燦爛,一字一句道:「你——去——死!」死字剛出口,只聽「撲通」一聲,她一腳把他踹進了溫泉內。

看著渾身濕透,一臉怒色的賴朝,她不由大笑起來,朝他做了個鬼臉,戲謔道:「你先洗著,等會兒政子就會來陪你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孩?賴朝惱怒之余不禁有點疑惑起來,自己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捉弄,而且是被這麼一個小女孩耍了,真是太丟人了,不過,又好象有點意思。他靠在石壁上,平素面無表情的臉上竟閃過一絲輕微的笑意——

第二天政子還一臉不悅的來問小雪為甚麼那天她回去後,溫泉裡一個人都沒有,自己先跑回來太沒有義氣了。

一個人都沒有?小雪暗暗一笑,原來那個賴朝也溜走了,那也好,這麼沒面子的事情想必他也不會張揚,只能吃了這個暗虧。

不過以後相處的日子還很多,他應該不會報復她吧?

2010-4-15 12:29 PM kellyXwong
13.狩獵遇險(上)

時間總是過得飛快,這一段時間倒也相安無事,只是賴朝對義經的態度總是不冷不熱的。

轉眼到了秋天,秋高氣爽,草木茂盛,北條家一年一度最熱鬧的圍場狩獵就安排在這個時候。這對小雪來說無疑又是一個興奮的消息。而且好久沒有練習射箭了,手也有些癢癢的。

這次出獵的地點是伊豆東面的小倉山,雖然叫小倉山,這山卻是一點不小,山路並不怎麼好走,一眼望去,密林叢叢。聽政子說這裡的獵物種類非常多,政子從小就隨著父親狩獵,射箭本領也十分高超。今天的她身穿一身葡萄色的狩獵裝束,騎在一頭棕色大馬上,顯得英姿颯爽。

小雪又看了看身邊的義經,一身白色的裝束更是將他那份潔淨纖美襯托得明亮耀眼,姿容風流,她不知怎麼忽然想到了羅密歐的一句台詞:「就像白鴿在鴉群中進退蹁躚」!不由的笑了笑,好像誇張了一點,其實鴉群裡那個源賴朝的一身墨綠色裝束也還不錯,倒也顯得成熟俊朗,只是太冷峻了一點。冷峻?小雪的腦子裡忽然浮起那天他跌落溫泉的表情,忍不住的又吃吃的笑了起來。

「小雪,你在笑甚麼?」義經對她微微一笑,扎著馬尾,身穿杏黃色裝束的小雪今天看起來特別象個漂亮的男孩子,幾分可愛,幾分俏皮,幾分嫵媚,說不盡的風情。

「噢,我是因為可以打獵,太開心了,呵呵。」她一邊笑著,一邊又掃了賴朝一眼,正好此時賴朝也正在看她,忽然眼光相碰,小雪毫不畏懼的瞪了他一眼,他的眼中今天似乎隱去了刀刃般的銳利,而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

在山腰處扎了營之後,大隊人馬就往山的密林深處行去。

「唉,義經,這是怎麼回事啊。」小雪悻悻的看著自己射的落空的一箭,射不會動的靶子百發百中,怎麼射活動的動物,連只山雞射不到。人家說活學活用,難道自己就只能射中死的東西嗎?

義經笑了笑對小雪道:「其實也很容易的,你太在乎有沒有射中的結果,反而就沒有狩獵的樂趣了。」

說著,他走到小雪身邊,從她身後抓著她的手把弓慢慢拉開,他靠得好近,自己的整個身體好像被他溫柔的包裹著,暖洋洋的。小雪的腦海裡忽然浮起小時候他教她射箭的情形,臉上不由一熱,從他身上似乎又傳來了那陣淡淡的梅香。好像思想更加不能集中了。

「小雪,肩膀放鬆點,不要太用力了,眼睛盯著那只雉雞,對,就這樣……」他低低的在她臉頰邊耳語著,仿佛在對著她的臉輕輕呵氣。她的身上帶著一縷淡淡的少女的芬芳,不同於熏香的清香,絲絲縷縷,仿佛撩撥著他的神經,義經的神智也有些恍惚起來。

「嗖——」一箭脫手而出,直直的飛向了雉雞旁邊的樹幹上,小雪扭頭望向義經,他的臉上有一絲尷尬,小雪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噢,原來義經也有失手的時候啊。」

義經自嘲的笑道:「我說了,不能太在乎有沒有射中的結果了。」兩人對視一會,忽然一起笑了起來。

那雉雞被一驚之後,早就飛到了旁邊的灌木上,小雪正要再瞄準時,只見一支箭急速的飛向那裡,正中雉雞的咽喉。

「好箭法!」立刻有人跑到灌木邊揀起了那只雉雞,「大人!你看這羽毛多漂亮!」彩色的羽毛並沒有因為生命的逝去而喪失原有的光華,在陽光的照耀下還是那麼令人眩目。

「嗯,這個就賞給你吧。」射下它的那個人——源賴朝只是瞟了一眼,漫不經心的說著。

「多謝大人!」那侍從一臉激動的表情,源賴朝雖然不怎麼容易親近,可是他對他的下屬卻一直都很不錯。

「主公,北條大人聽說您的射藝高超,請您過去,說想與你比一比。另外,政子夫人也想見識一下。」伊勢三郎從遠處跑了過來,一臉興奮的說著。

「是嗎?」義經看了一眼小雪,正想說甚麼,源賴朝忽然說道「九郎,你不要讓我失望,這次就好好的表現一下吧。」

義經神色一振,朝賴朝微笑著點了點頭,道:「是,不過,」他又看了一眼小雪,道:「小雪,你——」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放心的神色。

「我跟你一起去吧。」小雪趕緊說道,她可不想和賴朝呆在一起。

「不過,我怕對你來說有些危險,你的馬術也不是那麼扎實,等會兒一片混亂我怕傷到你。」他轉過頭,道:「這樣吧,請兄長代為照看一看小雪,我很快就回來。」

賴朝長眉一挑,正想拒絕,忽然看見小雪惱怒的眼神,心念一動,說出口的話就變成了:「好。」

「啊,不要啦。」小雪身上忽然感到一陣寒氣,要是他想報上次的一踢之仇就慘了——

「你不用管我,我不需要保護。」望著義經遠去的背影,小雪憤憤的踢了一下腳底下的石子。

「我知道。」他冷冷道,:「上次就看出來了。」他果然還記恨上次的事情。

「你……」小雪瞪了他一眼,這個男人的冷嘲熱諷真讓人討厭,再多呆一分鐘也難受。

「那我去哪裡你都不要管我。」小雪念道。

「隨便,」他淡淡說了一句,又道:「不過林中有很多陡峭的山谷,還有豹子和野狼出沒,你自己想清楚了。」他的眼中又閃過一絲輕蔑的笑意。

「敢跟來你就是小狗!」小雪怒道,雙腿忽然夾緊馬腹,馬兒一聲嘶鳴,飛快的朝林子裡跑去。

「該死。」他立刻也策馬跟了上去,沒想到剛才的話不但沒有嚇住她,反而讓她做出更激烈的舉動,而且還選了一條最危險的山路。這個女孩到底是不是個笨蛋啊。

「吁——」小雪停在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平坦的山坡上,她翻身下馬,坐在了樹下,這裡看起來也沒有那麼危險,看來都是那個賴朝胡說八道,哪有甚麼豹子,嚇人也不是這樣嚇的,當她三歲小孩呀。

忽聞一陣馬蹄聲傳來,追來的賴朝見她好端端的坐在那裡,心裡不由的松了一口氣。

「喂,你怎麼跟來了,我說過跟來是小狗!」她一見到他,就立刻站起身來。

不知為甚麼,看她挑眉罵人的樣子,他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賴朝也翻身下了馬,走到樹下,道:「你在胡鬧甚麼。這裡——」他的眼光掃到了小雪的上方的樹枝,忽然就止住了話,面色微變。

「你現在千萬不要動,仔細聽我說。」他恢復了鎮靜,輕聲道:「先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才不要,誰知道他要做甚麼。

「為甚麼?」她偏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因為你的上面有條蛇!」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甚麼!蛇!小雪頓時覺得腳軟了起來,這個世界上讓她害怕的東西很少,蛇,偏偏就是其中一樣,而且還是最怕的。她盡量保持著冷靜,微微點了點頭,閉上了雙眼。

賴朝輕輕抽出刀,手上一運勁,輕輕前移了兩步,迅速的一刀揮去,一瞬之間,那蛇就斷成了兩截,掉了下來,正好掉在小雪的身上。

「啊!」小雪只覺得脖子裡涼嗖嗖的,滑溜溜的掉進一樣東西,第一個反應就是被蛇襲擊了,猛的大叫起來,慌亂的往後退去,被地上的碎石一絆,腳下忽然踩空,立刻就失去了重心。賴朝這才看清樹後竟然是個山崖,情急之下,縱身一躍,想要拉住正往下跌的小雪。無奈實在是太突然了,剛剛抓住她的手,就被她順勢帶著滾落了山。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雪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抬頭一望,天,居然從那麼高的山崖上摔了下來,她趕緊查看自己的身體有沒有受傷,還好,還好,除了手臂有些擦傷,似乎沒甚麼大礙,果然是吉人天相,咦,身子下面怎麼軟軟的,她忽然一驚,糟糕,剛才好像賴朝和她一起掉了下來,GOD,難道——是他?

她趕緊翻身起來,頓時呆在了那裡,果然是源賴朝,看樣子他好像比自己嚴重多了,臉上也被擦傷了好幾處,天哪,不會死了吧。心中一陣恐懼,一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伸手推了推他,又使勁拍著他的臉焦急的喊道:「喂,醒醒,醒醒!你沒事吧?沒事吧?」

「你再拍下去我就真有事了。」他忽然低低的說了一句,緩緩睜開了雙眼。

小雪頓時松了一口氣,道:「我真怕你就這麼死了呢,嚇死我了。」她輕輕的扶他坐起,道:「你覺得怎麼樣?」

他動了動身子,稍稍皺了一下眉道:「我的右手好像動不了,可能折了。」他抬頭望了一眼,無奈道:「看來我們只能等他們來了。」

「應該很快會來吧?他們應該會看見我們的馬吧?」小雪剛說完,忽然心中一涼,自己好像沒有把馬拴住,好像也沒看到賴朝拴馬,啊,如果這兩匹馬跑掉,他們又找不到自己和賴朝的話,那不是慘了嗎?

賴朝沒有說話,他可能也想到了吧。只能乞求老天保佑,趕緊讓別人發現他們了。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山崖上面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等到天黑,就更難找了,難不成要在這種地方過夜?

「都是你,要不是你把蛇挑到我身上,我也不會掉下來!」小雪忽然想起剛才那一幕,不由的怪起他來。

「不識好歹,剛才不是我,你就可能被蛇襲擊了。」

「那也好過在這裡餓死,死了還要被野獸吃掉,死無全屍,死無葬身之地,死得難看……死……」

「夠了,住嘴。誰說一定會死。」

「反正都是你的錯。」

「哼。」

他沒有再搭理她,用左手撕下衣服碎片,包扎起腿上流血的地方。看他因為右手受傷的緣故,動作不大方便,小雪心裡又軟了下來,算了,要不是他這個人肉靠墊,說不定自己也骨折了呢,她瞪了他一眼,道:「好了,我替你包扎吧。」說著,從自己衣服下內層撕下布條,輕輕的擦上了他的傷口。

「你在做甚麼!」他痛得輕輕的吸了一口氣,這個女孩還不是一般的笨手笨腳,他無奈的看了她一眼。

「不要怕痛,傷口裡的沙石要先剔除,不然傷口很容易發炎,得破傷風的幾率也會大大提高,這麼點痛都忍不住。」她朝他翻了個白眼。

破傷風?是甚麼?他有些疑惑的看著她,她一臉認真的仔細擦拭著他的傷口,輕輕的用布條包扎起來,她低垂的長睫毛微微顫動著,軟軟的手輕觸著他的肌膚,臉頰上籠罩著一層溫柔的光澤。他的心弦好像忽然被撥動了一下,內心深處似乎有陣暖意湧了上來。

小雪又揀了幾根扁一些,結實一些的樹枝,把他的右手和這些樹枝用布條固定起來,道:「現在暫時只能這樣,你千萬不要亂動,不然——」她笑了笑道:「手可能會長歪噢。」

他的眼中也閃過一絲笑意,這個女孩似乎有很多怪道理。

小雪望瞭望天,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輪月亮已經悄悄的爬了上來。她不由一陣失望,看來今天沒希望了。

「唉,已經這麼晚了,月亮都上來了。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得救。」她輕嘆一聲。

他的薄唇微微抿起了弧度,低聲道:「這有甚麼?太陽落山,月亮就會升起。月亮西沈,太陽又會出現。明天的太陽,總不會不升起的,所以一定要保持希望。明天一定會有人找到我們的。」

「嗯,」小雪點了點頭,這個男人有時也會說些讓人不討厭的話……

夜色越來越暗,遠處偶而傳來幾聲毛骨悚然的野獸叫聲。她的心裡不由有些害怕起來,正要和賴朝說話,只見他一臉凝重,似乎正在傾聽甚麼。

「你……」

「噓——」他做了個手勢,讓她保持緘默。

她的心裡莫名的緊張起來,不知道他聽到了甚麼可怕的聲音。

「糟糕,小雪,趕快拿劍!」他忽然低呼一聲。小雪一摸自己的腰間,不由一驚,道:「糟了,我的劍可能掉下來的時候丟了。」

他臉色微變,道:「我的刀也不見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小雪緊張的問他。

「如果我沒聽錯,這附近可能有——」

「豹——子。」小雪呆呆的接了下去,直直的注視著前方。

「你怎麼知道?」他微愕,順著小雪的視線望了過去,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不遠處的樹底下正站著一隻威風凜凜的中等體型的豹子。月光下,那身皮毛閃閃發光,散發著尊貴的氣質。

2010-4-15 12:30 PM kellyXwong
14.狩獵遇險(下)

「你的箭呢?」他定了定神,輕聲問道。「小雪?」

小雪此刻已經被眼前的事物震得有些發懵,雖然這不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看見豹子,可是那時候他們之間還隔著個大鐵籠,現在,如此的近距離接觸,近得它隨時都能一躍而起咬住自己的喉嚨,怎麼辦?該怎麼做?

「你的箭呢,小雪?」賴朝的話令她清醒了過來,箭?她摸了摸背後,箭在。那麼弓呢?她迅速的往四周望了一眼,幸好天無絕人之路,那張弓就躺在自己左腳的不遠處。

鎮定,鎮定,賴朝的手受了重傷,現在只能靠自己了。但是自己真的能射中那頭豹子嗎?而且還一定要射中它的要害?她的心中有些動搖。

她很輕很輕的移動了一下,眼睛一直直視著那只豹子的眼睛,它的眼睛在月光下泛出森森的綠光,著實有些可怕,可是一定要盯著它,絕不能讓它覺察出自己在害怕。見豹子對自己的輕微移動並沒甚麼反應,她又移動了一點,靠近了那把弓。緊張的汗水,從她的額頭上滑落,此時一定要鎮定,豹子沒有輕舉妄動,它一定也在觀察著自己。

終於夠到了那把弓,她緊緊捏住弓,右手輕輕從背後的箭筒裡抽出一支黑翎箭。

「不要緊張,你一定行的。」賴朝的聲音似乎泰然自若,絲毫聽不出一絲驚慌。

「不行,我連一隻雉雞都沒射中,怎麼射中它。我,我恐怕辦不到。」她的手在微微發顫。

「要相信你自己,這麼多年不是白學的。」賴朝此刻平靜的聲音令小雪穩了穩心神,「記住,你射的不是整頭豹,而只是它的要害,要麼不射,要射就要一擊而中,把它的喉嚨想象成靶心吧。」想象成靶心?她慢慢拉開了弓,慢慢瞄准……那豹子似乎也覺察到了甚麼,有些焦躁不安起來。

「憑你自己的感覺去射吧,我把命交給你了。」此時的他居然露出了一絲微笑。把命交給她,他居然還這樣信任她。

她心裡一陣感動,全神貫注的瞄准了它,豹子已經察覺到不對,微微一弓背,不好,拉鋸戰結束,它要進攻了……

此時她的眼中已經看不到整只撲過來的豹子,只清晰的看到一點,猶如以前射靶時的紅心,說時遲,那時快,一箭已經射了出去。

「撲!」箭插入肉的沈悶的聲音,「咚——」沈重的物體倒下的聲音,她劇烈的呼吸著,不敢相信的睜大自己的眼睛,看著倒下來的豹,咽喉上赫然插著她的黑翎箭,血,正從那兒不斷流出來。真的射中了,她居然真的射中了,她居然射中了一隻豹!

她扔了手裡的弓箭,大口的喘著氣,又喜又驚的扯著賴朝的衣袖道:「我射中了!我成功了!!我真的射中了!」賴朝看著欣喜若狂的她,眼中也流露出一些暖意。

這個女孩,果然不是小孩子,剛才的表現的確令他刮目相看。

「記住,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她接下來的這句話立刻讓賴朝後悔自己剛才的想法。

他輕輕哼了一聲,道:「這次完全是運氣好。」

她狡猾的笑了笑道:「不管,反正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這個人情你算是欠下了,哈哈。」

他扭過頭,沒有再理她。

射死豹的興奮漸漸退卻,半夜的秋風令她感到一陣寒意,不由的打了個哆嗦。

「怎麼,冷嗎?」他似乎察覺到了。

「還,還好。」她的牙齒輕微的打顫。

「穿上這個吧。」他動了一下,準備用左手脫去自己的外衣。

「不要動!」她忽然喊了一聲:「你笨蛋啊,小心你的手,而且我才不要穿你的衣服,血跡斑斑的。」她才不要配合他演出這種老的掉牙的橋段。

「隨你便。」他停止了動作。

本想不去管她,可看她微微發抖的樣子,賴朝的心裡忽然有些不忍,他又忍不住道:「過來。」

她瞟了他一眼,道:「過來幹甚麼?」

「過來靠著我,你不想在被救出去之前就凍死吧。」他的語氣有了幾分不耐。

小雪看了看他,倒聽話的走了過去,挨著他坐下了。反正靠著他也沒甚麼損失,最重要自己的確冷的要命。

他的身體比他的冷臉可溫暖多了,靠著他好像是暖和一點了。他的衣服雖然血跡斑斑,卻還是隱隱有一陣檀香味。再仔細看看他,好像還真是挺帥的,不過此時他微咬著下唇,似乎傷口很疼的樣子。

「喂,傷口很痛嗎?」她問道。

「還好。」

「哎,不如我唱歌給你聽,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她忽然想到這個主意。

「上次那種歌嗎?我怕我聽了傷口更疼。」他毫不留情的回答。

「你——」,不識好人心,小雪的自信心受到了一點打擊,於是沒再理他。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小雪忽然問道:「對了,我一直都很納悶,為甚麼你對義經總是不冷不熱的呢?」

他眼皮微微一顫,抬起眼來看著她道:「我的性格就是這樣。」

「可是,為甚麼我覺得你是不相信他呢?」小雪終於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眼中波動了一下,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道:「相信?這個詞聽起來有點刺耳。他頓了頓,又道:「從父親在我面前被背叛者刺殺那一刻起,我就丟棄這個詞了。十三歲就被流放到這裡的我,一直被命運玩弄的我,怎麼再會去輕易相信別人,哪怕是自己的兄弟。」

「可是被命運玩弄的人,不止你,還有義經啊,他從小被母親扔到鞍馬寺出家,長大了還要逃亡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寄人籬下。甚至比你更不幸,連自己父親的樣子也從沒見過,可是他還是那樣單純的相信著你,懷著一顆想要相信親人的心來投奔你,這樣的弟弟,你是不是應該珍惜呢?這不是你們的錯,全是這個時代的錯啊。」小雪一口氣的說了一大堆。

賴朝動容的看著她,眼中有絲震驚,這真不象是個普通女孩說的話,可是她說的話,似乎又有些道理。

「對,這不是我們的錯。」他的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恨意,:「這都是平家的錯。」

此話一出,小雪的心裡不由顫了一下。

「那麼,如果有一天你有打敗平家的能力,你會怎麼做?」她試探的問道。

「怎麼做?」賴朝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神色,一字一句道:「自然一個也不放過。」

小雪只覺一陣暈旋,心裡絲絲絞痛起來,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從內心慢慢彌漫出來。一個也不放過,為甚麼要說這樣可怕的話,,為甚麼……如果時子夫人,哥哥們,平家的人全都……她心裡仿佛要窒息了,不敢再想下去了……

「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賴朝察覺到她的神色有異。

「沒甚麼,」她搖了搖頭,完全沒有說話的興致了,「我有些累了。」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平家的人,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自己吧。

在胡思亂想中,小雪昏昏的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賴朝一睜開眼,就被初升的陽光刺得又閉上眼,等稍微適應了一會,他才又睜了開來,這才發現小雪整個臉都埋進了他的懷裡,緊緊扯著他的衣襟,還在呼呼大睡。一定太冷了,所以才會這樣。他不自覺的笑了起來,暖暖的身體,均勻的呼吸,甜甜的香味,令他的心頭漾起一絲特別的感覺,看她睡得這麼香,他也就沒有移動半分。

好溫暖啊,小雪迷迷糊糊的扯著他的衣服,還往他身上蹭了蹭。她慢慢睜開了眼睛,一抬頭,忽然撞見那雙藴含著笑意的深褐色眼睛,不由嚇了一跳,趕緊從他的懷裡跳了起來。

「喂,我怎麼睡在你懷裡?」她怒道。

「是你自己投懷送抱,我看你睡得挺舒服的。」他輕挑了一下眉。

「你,你就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嗎?」她立刻用這條來威脅他。

他的薄唇抿出一絲笑容,道:「不然怎麼樣?以身相許嗎?」

小雪一下愣在了那裡,這話好像不該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好像成範比較適合說這種話噢。

賴朝正想說些甚麼,忽然聽見山崖上傳來了一陣吵雜的聲音。

「有人來了!」小雪臉上一喜,趕緊大聲喊了起來:「喂,義經!義經!!是你嗎?」

不多時,山崖上露出一個白色影子,喊道:「小雪!兄長大人,你們在那裡嗎?」果然是義經的聲音,小雪樂得又蹦又跳,大聲道:「是啊,是啊,義經,快來救我們!!」

還好,總算得救了,終於不用在這裡餓死了,她笑著回過頭看了看賴朝,他好像並沒有她這麼開心,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

被救上來之後,小雪終於舒了一口氣。

「義經!」她滿臉興奮的跑過去和他訴說射死豹子的事。

義經一面聽著,一向溫柔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笑容,滿眼的憔悴,看起來好像整晚沒有睡好的樣子。他甚麼也沒有說,忽然緊緊的摟住了她。他抱得好緊,小雪有些愕然的被他擁入懷中,平時那麼溫柔的義經今天是怎麼了。

「我好擔心,小雪,我真怕……」他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手卻越收越緊,象是怕一放手她就消失了。

義經是在擔心她嗎?他是這樣的擔心她嗎?小雪的心裡湧起一陣甜蜜的感覺,也伸手緊緊的抱住了義經。他的懷抱好溫暖,聽得見他不規律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好像在打著小鼓……

「咕——」哪裡又打鼓了?「咕咕——」這回她清晰的聽見居然是從自己的肚子裡發出來的。

啊,她臉上頓時火燒一般,好沒面子啊。

「小雪,你餓了噢。」義經在她耳邊輕輕笑道。

「廢,廢話,我都餓了一整天了啦。不許笑!」她瞪了他一眼道。

「好,好」義經只能忍住笑著,「那我們快回去吧。」

他的身子還在輕微的抖著,混蛋,一定還在偷偷笑

2010-4-24 07:27 PM kellyXwong
15.平地驚雷

秋去春來,轉眼之間小雪已經在伊豆住了快兩年了,雖然在這裡和義經一起很快樂,但是總會不自覺的想起時子夫人和哥哥們,想起以前的種種往事。而且自從上次的墮崖事件以後,源賴朝看她的眼神也似乎有些不同起來,不過唯一可喜的是他對義經的態度也親切多了。

小雪的劍法在義經的指點下進步神速,連伊勢三郎也不是她的對手了,和義經也能過上幾十招。一向冷淡的武藏坊也忍不住有點惋惜小雪不是男孩,不然也可以是一位出色的家臣。家臣?她暗暗好笑,自己學這個純粹是興趣,可不是為了成為甚麼家臣,不過也要多謝藤原成範,如果沒有他的啟蒙教育,自己也不會使得如此駕輕就熟。想起成範,似乎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平家現在怎麼樣,想來應該一切都不錯吧。一年前成範的信裡曾提到德子生下的兒子被冊封了東宮之後,六波羅大人便逼著高倉天皇把皇位傳給了幼小的東宮,如此看來,平家的地位應該更加穩固。只是不知為甚麼,心裡總是有些不踏實的感覺。

三月櫻花花苞初結的時節,小雪終於收到了成範托人帶給她的信。

一拆開信箋,小雪就開始不安起來,這次的紙張並沒有同往常一樣被細細的熏上香味,成範的字跡也似乎有點潦草。待看完內容,小雪只覺渾身發冷,手指一顫,那信箋就從她手裡飄了下去,她的心,也隨著飄落的信箋慢慢的沈了下去。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她無力的順著檐柱軟軟的滑了下去。

「小雪,你怎麼了?」正好經過這裡的義經一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大吃一驚,連忙走過來扶住了她。

「父,父親大人和重盛哥哥都因病過世了……母親大人她,她也因此得了重病……怎麼會這樣……義經,該怎麼辦?」她見到義經,象是落水的人抓到了一塊浮木,扯住了他的衣袖斷斷續續的哽咽著說道。

「甚麼!」義經心中一驚,一眼看見那張飄落的信箋,順手揀了起來,低聲道:「小雪,這裡說話不方便,先去房裡。」說著,就拖了她走進旁邊的房間。

義經此時的心情也是複雜難言,平清盛雖然是他的殺父仇人,但畢竟對他也有過養育之恩,一瞬間在聽到他去世的消息時卻感不到喜悅,反而還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他望了一眼小雪,她那灼灼發亮的眸子此時已經完全沒了神采,臉色蒼白,眼眶發紅,盈盈含淚。

小雪心裡更是絲絲生痛,平清盛他對她一直視如己出,親切和藹,而重盛哥哥,更是從小就對她溫柔有加,如今重盛哥哥和清盛大人先後過世,那麼時子夫人,一定是因為悲傷過度才染病的吧,她一定是悲痛極了,她怎麼承受的住?而且現在,連身為長子的重盛哥哥也不在了,平家的頂梁柱不是就沒有了嗎?平家現在怎麼樣了?哥哥們又怎麼樣了?

她越想越擔心,心中的惴惴不安不斷的擴大,不經意間,手又觸碰到胸口的鏈子,時子夫人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不要忘記,你永遠都是平家的人……心中不由又是一痛,其實一直是自己騙自己吧,說甚麼從沒把自己當平家人看過,如果真的這樣,為甚麼時時會回憶起以前的美好時光,為甚麼常常夢見時子夫人和哥哥們的笑容,為甚麼會如此牽掛平家的一舉一動,為甚麼現在自己的心裡這樣的抽痛,為甚麼……

「母親大人……」她喃喃的低喚了一聲,她想回去,她想見她們……

「義經,我要回平安京,馬上。」她抬眼,凝視著他。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震動,拿信的手指也在輕輕發顫,「你決定了嗎?」

「嗯,母親現在病重,我一定要回去見她,我……已經沒有見到父親大人和重盛哥哥的最後一面了,所以……」她的神色越來越黯淡。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他不忍心看見她這樣的神情,小雪一直都是開朗的笑著的,可是現在她這樣黯然的神情令他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聽到她要離開他的話更是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痛楚與失落從心底蔓延開來。

「小雪……」他輕喚一聲,伸手過去,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這種害怕失去她的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從上次她墜崖以後,這種心情就開始隨時伴著他了,只是她現在還是選擇了回平家,那麼以後,會怎麼樣呢?平家和源氏,又會怎麼樣呢?

心神不寧的義經緊緊的抱緊了懷中的女孩,用盡全力的抱著。

義經的身體在發顫,他好像在害怕,這種感覺以前她也感受過,在山崖獲救的那一刻,他也是這樣緊緊的抱著她。她的心裡淡淡的湧上幾分甜蜜,幾分苦澀,任他抱著,那絲絲縷縷的梅香令她眷戀這個懷抱。

「小雪,你會回來嗎?」他忽然問道。

回來嗎?義經的雙眼充滿著期望的看著她。可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如果時子夫人恢復健康,平家也一切太平的話,她,也許還是回到義經身邊的。

她猶豫的看著他,道:「不知道,我要看母親大人的情況再說。」頓了頓,又道:「可是如果我回來的話,我……」

話音未落,義經溫暖的嘴唇已經覆了上來,輕柔的在她的唇上輾轉著,他試探性的輕輕用舌尖舔著她的唇,見她沒有反感的意思,才漸漸加深了這個吻,更加的深入的纏綿起來。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只是感覺到他的嘴唇很柔軟,他散發出來的氣息很舒服,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樣溫柔,仿佛一汪清泉從唇齒之間緩緩的注入心中。她的心,有點融化了……

「一定要回來,因為——我喜歡你,小雪。」他眼中閃動著耀眼的光採,堅定的在她耳邊輕輕道。

喜歡?他是在對她告白嗎?她的心情一下子迷亂起來,她也很喜歡他,可是那種喜歡到底是不是他所說的喜歡,她還不敢確定。

「我,我……」她有點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微笑起來,溫柔的說道:「小雪,不用現在就回答我,等你確定自己的心意,從平安京回來時再回答我,好嗎?」

嗯,我會回來的,如果平家一切都好的話。小雪想著,朝義經點了點頭。

他臉上頓現喜色,眼中光採更加閃亮,情不自禁的又擁住了她。「記住,這是我們的約定,你不能食言噢。」他笑著說。

如果確定自己心意的話,如果回來的話,那麼下次再相逢時,也許他就會成為陪伴她一生的人了……如果——

兩天後,小雪就踏上了回平安京的歸途,帶著與義經的約定。義經的眷戀,政子的失落,她全部看在眼裡,不過,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源賴朝眼底流過的一絲不捨。

歸心似箭的小雪,此時並不知道,後白河法皇的第二皇子以仁親王與源氏殘留在朝中唯一的公卿源三位入道賴政已經準備竪起打倒平家的大旗,,以仁親王向尾張,美濃,伊豆等地殘餘的源氏一族發出的討伐平氏的秘密令旨已經如疾風烈火般傳遍了全國.這其中當然也包括,源氏的嫡子——源賴朝。

此時的伊豆。

源賴朝面無表情的卷起令旨,放在了一邊,對前來送令旨的新宮十郎義盛淡淡說了一句:「知道了。」

義經以前也見過義盛,就是這個人在鞍馬寺告訴自己是源氏一族的後人。原來義盛也是源家的人,按輩份來說也算是他和賴朝的叔叔。

義盛甚為驚訝的看著賴朝的反應,微怒道:「難道你不想討伐平家嗎?別忘了你父親是被誰害死的!」賴朝平靜的看著他,道:「我自然有這個心願,只是我如今是流放之身,心有餘而力不足,恕我不能立刻答應你。」

義經也吃驚的看著賴朝,哥哥不是一直都在等這個機會,可現在機會擺在眼前,為甚麼他會這樣說?」

「兄長大人,平家……」他剛說了幾個字,就被賴朝凌厲的眼神制止住了。

「賴朝,你真的不打算加入討伐平家的隊伍嗎?」義盛壓抑著怒氣又問了一遍。賴朝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微微點了點頭。

「你,你,我真替你父親可惜!」義盛勃然大怒,噌的站起身,轉身就往外走去。

望著義盛憤然而去的背影,賴朝的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九郎,我們源氏的機會終於來了。」他嘴角微揚,眼底裡閃過一絲激動。

「可是,兄長大人,您不是拒絕他了嗎?」義經有些疑惑的問道。

賴朝看了他一眼道:「如今除了我們,尾張,美濃還分別有我們另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範賴,以及被木曾家收養的堂弟義仲,尤其是這個義仲,不是個簡單人物。平家如今的武力還很強,如果這令旨是假的,那麼我們會處於危險境地,如果令旨是真的,就算北條家支持我,我們的兵力現在根本不能和平家相比,所以現在我們要做的是靜觀其變,找准恰當的時機再出擊,明白嗎?」

「我還有一個哥哥嗎?」義經欣喜萬分的問道。

賴朝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兄長大人,我們就等待這個時機吧。」義經贊同的點了點頭,兄長大人果然考慮周到,只是平家和源氏還是不可避免的走到了這一步,他的神色有些黯淡下來,一旦兵戎相見,遠在平安京的小雪會怎麼樣?小雪,能不能在開戰之前趕回來?如果她這次趕回來的話,一定,一定再也不讓她離開了……即使知道她一定會為平家擔心,也許她會討厭自己,但是,就是不想讓她離開了……

「對了,九郎,小雪——她還會回來嗎?」義經的意識忽然被賴朝的問話聲扯了回來,他點點頭,道:「是,她看完生病的母親,就會回來,一定。」他重重的說了這個一定,這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賴朝若有所思的望著前方,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那雙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眸子,心裡似乎有甚麼被扯住了。

夕陽西下,微風輕拂,被淺金色的溫暖陽光籠罩下的源氏兩兄弟,此刻相坐無語,心裡卻是牽掛著同一個人,神思似乎都已經隨風飄到了千里之外的平安京 ——

平安京,她終於又回來了

2011-5-7 06:45 AM t104934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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