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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8-25 10:27 AM `mR.H0
轉* 微顫的處女`完

第一章

  有個出生在台灣宜蘭的嫂嫂莫繡尋,三年的朝夕相處下,千鶴遨熾自然也說得一口標準的國語,甚至讓人分辨不出他是日本人,他己可以用中文思考,這種顛覆自己母語的程度,足見嫂子莫繡尋的魅力有多大。

  在某個因緣際會下,千鶴遨熾來到了台灣。

  飛機的豪華頭等客艙,有四個豪華舒適座位,乘客卻只有他一人,航空公司得知是千鶴家的三公子要搭機時,立刻挪出豪華客艙,只供千鶴遨熾一人「享受」。

  某些方面,千鶴遨熾覺得自己比其他家人平民化也樸實許多,今兒個到台灣,他還寧願與大眾一起搭飛機,如果是他二哥掠騁,以他那好大喜功和奢華的個性,鐵定包一架屬於自己的專機,浩浩蕩蕩地飛到台灣。

  而他,反其道而行的下場,便是孑然一身地到了陌生的台灣,沒有人知道他轟動的大家族背景,更無人保護他,一切得靠自己來。

  望著藍天白雲,他覺得自己很幸運,難得能在飛機上見到耀眼的陽光,這機會並不多見,瞬間讓他覺得此行一定會很順利。

  他不自主地摸摸口袋,從中抽出一條純金的項練,上面掛有一個心形花樣的墜盒,鐫刻著表示愛的玫瑰,打開墜盒一看,裡面鐫著兩個字──思蘭。

  他有兩個姪子──念宜和思宜。取這名字是因為大嫂莫繡尋,她來自台灣宜蘭,所以取其想「念宜」蘭、「思」念「宜」蘭之意。因此,大家總戲謔地說等遨熾結婚後,若生了女兒,就取名為「思蘭」。

  他那時還以為大家只是開開玩笑,誰知,隔天兄弟們真的把這個「心」捧到他手上,還冠冕冕皇地說:「這是我們送給未來的姪女兒的禮物。」

  千鶴遨熾當場變臉,更是恍然大悟家人對他的居心叵測。

  他很了解身為千鶴家一員,每個人均被「教育」出深藏不露的本事,為了逼他結婚,他們絕對不擇手段!

  千鶴遨熾對此驚慌害怕,所以選擇逃之夭夭,但他對家人解釋到台灣來的理由是:為了替人治病。

  他是天下第一的「醫生」,所以,只有他能夠讓人死而復生。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既然要活命,就得用錢買命。但是當他注視著雙手,卻莫名地陷入前所未有的沈思中,他是醫生,治病救人本來就是他的職志,如今卻以利為先,本末倒置,為此,他不禁嘆氣。

  是因為處在這混淆的年代,他自己也變得是非不分了吧!

* * *

  台灣黑道的大魔頭──唐光,無惡不作,犯下多起駭人聽聞的命案,或許他沒有親手殺人,但他間接害死許多人,台灣多起的政治命案泰半與他有關。只是他狡猾奸詐,讓警方莫可奈何,也因此,這位黑道大哥至今仍能外逍遙過日。

  但是律法雖難治,天理卻昭彰。如今,唐光處在瀕死邊緣。

  原本邪氣的臉孔、殺氣騰騰的目光,現在卻泛著無限的痛苦,面色枯槁的他,不斷懇求著己經束手無策的醫生──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但醫生無奈地說道:「你的腦子長了一顆腫瘤,你必須開刀,否則活不過十天,偏偏這腫瘤離你的腦神經只有0.01公分,沒有任何外科醫生可以擔保開刀取出腦瘤時,不會傷到你的腦神經。」

  「不!」康光哀嚎、叫嚷,聲嘶力竭得有如世界末日來臨。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開始懺悔、認錯。看到他這般悲慘的模樣,醫生有些於心不忍。

  「我想……」醫生帶絲希望地說道。「只有一位神醫可以救你,就是『醫王』;他宛如華佗轉世,有著無人可比的醫術。」醫生的眼中散發著崇拜的光芒。「只有他可以分毫不差地取出你腦裡的瘤,如果你能請他出面,或許──」

  「『醫王』……」唐光喃喃自語著,納悶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醫生正經地說道:「人人景仰的『醫王』,就是日本千鶴世家的三公子──千鶴遨熾。」

  「『千鶴』家?」唐光隨即恍如起死回生般的精神大振。「我有救了,呵!呵!呵!同樣都出身於黑社會,如手足般的義氣,『醫王』豈能見死不救?」

* * *

  就因為他來自黑道世家,所以他就必須把無法無天、犯下無數滔天大罪的唐光治好?遨熾明白只要經過他的手,唐光就會活下來,但那是件好事嗎?一旦唐光的病被治好,他肯定會再做盡無數惡貫滿盈的事。千鶴遨熾矛盾地想道。這種人真有救治的必要嗎?

  「這裡有五百萬美金!」唐光身邊的小弟羅白說道,接著不客氣地吐了一口檳榔汁在地上。「只要你動刀救我們大哥,這些錢就是你的!」

  台灣黑道截然不同。他們滿滿臉骯髒、渾身巡遢,毫無水準可,言與器宇軒昂、衣裝筆挺、容光煥發的千鶴遨熾有著天壤之別。

  千鶴遨熾的隻手甚至乾淨得不染塵埃。

  他面無表情,神色灰暗、凜然,但那氣燄卻炙人、狂妄不羈。

  他冷漠地瞪了羅白一眼,就己經讓羅白備受驚嚇,羅白趕緊低下頭,那臭屁的樣子己不復見。

  通常,遨熾懶得再瞧金錢一眼,這回他竟然蹲下身子,用他一隻厚實的手掌,觸碰那一疊美金,嘲弄道:「一輛賓士車的後車廂只能裝下五百萬台幣,幸好這是美金,否則我真不知如何載回家。」

  他伸手抓了一把鈔票──大約有十萬美金,隨意地塞進自己的口袋裡,面對那些台灣弟兄的奇異目光,他玩味地說道:「這把錢是給我女兒的。」

  真不愧是千鶴遨熾,在這節骨眼上,竟還開得起玩笑,他根本沒有女兒,但現場的仁兄們又有誰知道?

  看著千鶴家三公子的臉,眾人不禁嘖嘖稱奇,遨熾臉上散發出的父愛光芒,真實得讓人動容,但同情心也油然而生,因為他們最終得殺死千鶴遨熾。

  遨熾目光一歛,起身理理衣服,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正經。

  「開始吧!」他說道。

  在手術室內,手術燈刺眼地照射,室內一片岑寂,消毒水味道四溢,險了唐光,室內只有白色的被單、衣服和牆壁,遨熾身上也是純白的醫袍,像極了送終的顏色。

  就如同遨熾最終的命運。

* * *

  手術結束。

  清洗滿手鮮血的遨熾,竟莫名地湧生一股落寞,這是他行醫多年來,不曾有過的感覺。

  他面無表情地理理衣服,檢視他乾淨無比的容貌和未沾血跡的白衣,之後,他簡明地佈:「等麻藥退去,唐大爺就沒事了。」

  隨後,他一手拿起重達十公斤、裝滿鈔票的箱子,另一手則是他從不離身的手術箱,頭也不回的離去。

* * *

  然而,這絕對不是他能預料的。

  在荒山野地裡,他陷入了別人的陰謀裡,當他發現時,一切己經太晚,他們要殺了他,為的是要毀滅他曾經救了黑道大哥唐光的證據。

  遨熾拚命地向前跑,護照從他的身上滑落,皮夾也掉了,從身旁鑽出數不清的人影對他拳打腳踢,毫不留情。

  「殺了他!老大交代的。」

  「絕對不能留他活口!」叫囂聲不斷響起。

  「殺了他!」

  遨熾用盡全身的力量拚死抵抗。錢箱被奪走了,即使他閃過無數刀鋒,但仍受了傷,血花濺染在他雪白的大衣上,他的體力正在逐漸地耗弱中。

  但他永遠不會忘記他的手術箱,他緊緊握著它──那等於是他的生命。

  在最後關頭,他的求生本能完全被激發出來──那種絕不受死的決心,直到他的後腦勺被狠狠地重敲一擊。

  他幾乎昏厥,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是他的腿仍自有意識地向前衝。終於,他發覺某處有亮光,他朝那裡奔去,衝過一面殘破不堪、滿目瘡痍的半倒圍牆,躲在黑漆漆的樹叢下,透過破舊的窗櫺,在微弱小燈照射下,「她」目光呆滯地望著他。

  千鶴遨熾和她四目相望,他的眼神中充滿乞求,乞求她不要出聲,而她則如他所願地靜默,直到那群人的腳步聲雜遝而過。

  待聲音遠去,陣陣強烈的痛楚攫獲他,千鶴遨熾再也撐不下去,昏倒在一叢豬籠草上面……

* * *

  「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不知怎麼……」

  每天,她都唱著這首歌,騎著腳踏車往山頂衝,這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因為周圍全是墳墓。

  如果不唱砍壯膽,綽蜻肯定會嚇掉半條命。為了省錢,她不但連摩托車都不買,還選擇住在謠傳中的鬼屋裡。

  傳說有個老兵在這裡上吊自殺,此後多年,屋子便空置著,直到綽蜻逃家。她無處可去,只好住在這裡。

  她不怕鬼,因為她總覺得人比鬼還可怕,人會有失去人性的時候,但鬼卻不會。因此與其住在公寓裡,不如獨居。

  綽蜻好不容易到家了,褪去便宜的黃色雨衣,她幾乎袒胸露背,活脫脫是檳榔西施的打扮,濃妝豔抹的臉,看來比她的實際年齡還老上幾倍,但她是故意的。

  她今年只有十七歲,可是卻在風花雪月的場所裡打滾了好幾年。

  近乎嫌惡地摘下那頭橘色的假髮,露出短俏可愛的髮型,她才滿意地笑開來,只有回到自己的家時,她才能面對真實的自己。

  這屋子雖隨時會圮倒,卻是她唯一可以安身之地,也只有這裡才能讓她感到安詳,因為不會有人來此傷害她。每當走進已無大門的門檻,溫暖的感覺立即湧上,因為大家都出現歡迎她的歸來。

  貓咪「小可」跳上她的一肩,小白鼠「小歡」在她的腳底下跑來跑去,狗兒「小泥」歡喜地對她吠叫。她笑嘻嘻地進入家門,映入眼簾的則是癡呆的小憐,她是個重度智障兒,對任何事都毫無感覺,甚至只有三歲小孩的語言能力,她與綽蜻交談都是比手畫腳、支支吾吾的,她的眼睛總是茫然無神。

  綽蜻走進屋簷下,脫去鞋子。這是一棟古老的日本建築,雖經過修補,還是搖搖欲墜,但望著自己一手建立的家她仍心滿意足。

  她拉開門把,屋內沒有家具,除了地板、木桌、大床之外,還有一大堆書。雖然沒錢買家具,但是她成功地用布料來營造另一種氣氛;雖然沒錢買裝飾品,但是她從不忘買書,即使她根本看不懂那些深奧的書上寫些甚麼,但她就是喜歡買書,尤其是一個名醫所寫的書。

  在燥熱的天氣裡,她使用五O年代的電風扇來散熱。

  白天住在屋裡的人只有小憐。平常,她無神的眼珠子總會對綽蜻流露著平和,但此時此刻,她的眼睛裡卻寫著不曾有過的惶恐。

  她似乎要表達甚麼,卻又無能為力,只是拉著綽蜻的手往窗外看。

  窗外的花園一片黑漆漆,除了螢火蟲一閃一閃的亮光外,只有仲夏夜裡的蟲鳴聲。綽蜻仔細一看,在那一叢黑漆漆的豬籠草裡,似乎有一隻手。

  泥土裡的一隻手?

  她尖叫出聲。過了好久,她才鼓足了勇氣,踮著腳尖向花圃走去。

  拿著一根粗棍子以防萬一,她警戒地躡手躡腳靠過去,雙腳踩著豬籠草,離那隻手只有咫尺之遙時,她低下頭準備一窺究竟。

  「啊!」她大叫一聲,因為那隻手突然抓住她的腳踝。「鬼!有鬼 ……」她拚命地叫,腳拚命地踹,驚魂未定中,卻發現那隻手是如此有力,彷彿期待著她的垂憐。

  「救我,救我……」他奄奄一息地呻吟道。「救我……」

  綽蜻回過神來,趕緊蹲下身子,定眼細瞧。

  他大概快死了吧!他的後腦不斷滲出血水,在喃喃地囈語時,他的嘴唇發白、渾身顫抖。

  他為甚麼會出現在她家的花圃裡?雖然她最看不起男人,但那句「救我」,讓她的正義感油然而生,綽蜻知道自己不能見死不救,流浪的動物或無家可歸的智障女小憐她都能收留了,更遑論眼前幾乎斃命的陌生男人。

  她拉著小憐幫她忙,兩個瘦弱無力的女孩努力地將這壯碩的男子拖進門。

  經過一番折騰,她發現他幾乎是倒在血泊中,而他的左手握得死緊的箱子是甚麼?

  她努力掰開他的手,打開箱子後頓時驚呼,裡面全是開刀的器具。

  他是醫生?

  她沒時間想太多,手術箱正好派上用場,她將他後腦的血漬清乾淨再上藥,花了不少工夫,幸好都是皮肉傷。

  在綽蜻的「巧手」下,他的傷口被包紮得很好,簡直媲美醫護人員專業的技術,或者是因為她曾經希望能成為一位濟世救人的醫生。

  除了注意到他的傷勢,她更注意到他的容貌,和不屬於她這階級該有的氣勢。他渾身散發著不凡的氣息,他應該來自不尋常的家庭,或有著非比尋常的背景。

  綽蜻自忖,這是否代表救了他,她就可以討些「救命之恩」,發點橫財?她乾笑,覺得自己的心眼真壞!

  在暈黃的燈光下,她望著躺在地板上的男子,微鬈的黑髮、薄而性感的唇和古銅色的肌膚,加上寬闊的胸膛、結實的肌肉,絕對是個美男子。

  她工作的地點不乏好色男人,所以她對男人毫不陌生,更談不上懼怕,但如此靠近他,她卻開始莫名其妙地臉紅心跳。

  她搞不懂自己,她根本不認識他啊!望著他斯文的臉龐,她竟開始發呆了……

* * *

  早上她被一陣天崩地裂般的聲響嚇得眼皮直跳。

  她杏眼圓睜,耀眼的陽光告訴她已經快正午了,天!她竟然睡得這麼晚?這也難怪,因為她的生活一向日夜顛倒。不過為了怹,她今天是該早起。然而也並沒有,因此她還沒回過神,便得面對眼前正失控咆哮的男人。

  「這裡是哪裡?發生了甚麼事?我是誰?我究竟是誰?」他的腦瓜一片空白,錯愕地望著她。

  「妳是誰?」他沙啞地問,龐大身軀靠近她,她見狀往後倒。「妳是誰?」他逼迫地問,下一秒,她已經倒在地上,他的身軀完全貼住她。

  他面色慘白,但是綽蜻也好不到哪裡去,她被他那野獸似的模樣嚇得半死。

  「先鎮定下來!」她尖叫道。

  他失神地望著她。

  「你……」她口吃道。「甚麼都不記得了?」

  他該記得甚麼?他自忖,漸漸鬆開了她。

  綽蜻眼見他一副茫然的模樣,不禁嘆了一口氣。接著,她只花了三十秒的時間,便把撿回他的經過說了一遍。

  「你為甚麼會出現在我家的花圃裡呢?」她反問他。

  他沒有回答。

  「想一想啊!」她跟著緊張起來。你千萬別說你甚麼都不知道喔!」

  但他還是一臉迷惘。

  「上帝!喔──」她比他更想哭,她要的可不是這種「下場」。她根本不想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男子,這與她當時想藉他發一筆小橫財的念頭可差遠了!這下可好,沒撈著好處,卻惹了一個大麻煩。

  「天啊!你該不會得了失憶症吧?」她驚叫道。

  失憶症?他被這字眼震得無法自已,有可能嗎?但他真的記不起他叫甚麼名字。

  「這種小說劇情怎會發生在我身上?」綽蜻欲哭無淚地自問。

  無可奈何之下,她決定狠下心來。因為她恨男人,當然更不可能收留男人。

  「我給你一天好療傷、好好回想你的過去。」她把手術箱放在他身邊。「當你昏迷時,你抱著它不放,希望這對你恢復記憶有些幫助。此地是不留外人的,我己經破例救了你,現在,我絕不可能把你留下來。」

  她望著他,他的目光仍是呆滯的,跟小憐沒兩樣。但他有不同於一般人的高貴氣質。

  然後他將那件像醫袍的白色衣服脫了下來,拿在眼前細瞧,似乎很努力地在回想……

  他就這樣陷入冥想中,對外面的世界置若罔聞,連眼前的「救命恩人」也視而不見。

  綽蜻皺眉,她覺得他的舉止怪異,不過她可沒時間搭理他,畢竟賺錢第一,有足夠的錢,才能發展她理想的未來。

  於是她再度倒下、蒙頭大睡。她並不擔心小憐,她會照顧自己,在綽蜻的「訓練」下,她會做簡單的家事,甚至會拿食物餵流浪狗和貓。

  中午時,小憐做好飯菜,竟然不忘拿一份給千鶴遨熾。

  千鶴遨熾卻對她有印象,在閉上眼的剎那間,他知道他們四目交接過,他端詳她,除了確定她智障外,也發現她隆起的肚子,她是孕婦?而且一副快臨盆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他失魂地注視著那個睡得香甜的女孩,不僅因為她是個陌生人,這裡對他也是完全陌生的,雖然鳥語花香,但對他而言,這裡連空氣都飄著陌生的味道。但是,他的目光就是移不開她。

  他來自哪裡?昨天以前,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他用盡全身力氣思索,無奈卻是一片空白,他陰鬱著一張臉,一一探索身邊的物品:手術箱、沾滿鮮血的外套,還有……一個心型的墜鍊。打開墜盒,發現上面刻著「思蘭」二字。

  「思蘭」是他的甚麼人?

  他還有哪些東西?他摸摸口袋,竟摸出一大把鈔票,他為甚麼會有那麼多美金?他理不出任何頭緒。

  他該怎麼辦?他該何去何從?

* * *

  夕陽下山之後,很快地夜臨大地,她終於起床了。

  她睡意矇矓地起身,當他是隱形人似的開始梳妝打扮,泡過熱水澡後,她坐在老舊的鏡子和破爛的書桌前開始濃妝豔抹,把自己畫成一張大花臉,就像個老氣的歐巴桑。

  接著換上半透明的小背心,短得不能再短的裙子,她的胸脯和俏臀若隱若現,套上一雙高約五公分的高跟鞋後,再將橘色假髮戴上去。

  遨熾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瞧著。

  變身後的她與真面目相差甚遠,原本純真的臉變得妖豔,看似清純的大眼消失了,換成有如魔女般的勾魂眼,而她凹凸有致的身軀絕對能迷死男人。

  她站起身時,遨熾不由自主地問道:「妳……要出門?」

  「是的。」綽蜻趾高氣昂地說道。「我要去上班。」

  「上班?」遨熾濃眉蹙起。「妳做甚麼……」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工作可恥,所以便毫不遲疑地脫口道:「我是妓女。」

  妓女?遨熾瞪大了眼睛,無法置信她竟如此直截了當的回答,難道她毫無羞恥心?

  「有甚麼好大驚小怪?」她輕嗤一聲,以更嘲弄的語氣說。「你沒有嫖過妓嗎?少來了!別裝高尚,男人都是一個樣!你們不能沒有女人,而我只是在滿足每個男人。」

  他不發一語,似在傳達無言的抗議,表示自己與她印象中的男人不同,這讓她的尊嚴有種被踩在腳底下的感覺,也讓她心中生起一把無名火。

  「你想起你的過去了嗎?」她冷漠地問道。

  遨熾目光一閃,別過頭,望著窗外的豬籠草,微微搖頭。

  「喔!」她拉長尾音,聲調裡沒有一絲同情。「真可憐,但是,沒辦法,我不能留下你,希望明早我回來時,你己經離開了!」她坦白要求道。

  他倏地回過頭,那憤怒的神情讓她噤若寒蟬。「妳對一個喪失記憶的男人,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他終於被迫承認,他腦中的過去是一片空白。

  「同情心?」說到這三個字,讓她頓時勃然大怒。「如果我沒有同情心,你早就死在我家院子裡了!」她氣急敗壞地咆哮。「你有感激過我嗎?你只是瞧不起我,因為我出賣肉體賺錢!」她的手指著他俊俏的臉。

  她仰起頭,即使因為他的高大身軀,讓她的頭必須抬高近九十度,才能直視他的眼睛,但她仍抬頭挺胸地嚷道:「我同情你,誰來同情我?」

  她的雙眼閃閃發光,幾乎和她的假髮一樣燦爛耀眼,此時他突然感到心頭一陣莫名的抽痛。

  她扭過頭冷漠地說道:「你走吧!」

  但他卻出乎意外地拉住她的手,那一刻她的心彷彿被觸動了。

  「你為甚麼要當妓女?」他簡單地問。

  她被他問得面紅耳赤,不安地回首痛罵。「這關你甚麼事?你管好自己就夠了!你失去記憶,以後要怎麼辦?」她試圖掙脫他,無奈他的力量太大了,她感到手臂發疼,他若不是很有兩下子,就是懂一些中醫的針灸術,他剛好握住她手臂上的兩個穴道,讓她手臂發疼,繼而痠痛。

  但即使她痛得五官幾乎扭成一團,他仍固執地命令:「回答我!」

  「回答就回答!」她理直氣壯地回道。「我需要錢!」

  他鬆了手,轉過臉垂頭喪氣地說道:「我不相信,妳不像那種人,而且妳的手那麼巧,妳可以做很多事啊,像護士……」

  護士?她聞言一陣心悸。

  「謝謝你的褒獎!但你的眼跟你的腦袋一樣瞎了、壞了!你看錯我了!」她諷刺道,隨即嘲弄自己。「我沒那麼好命可以做白衣天使,我只能出賣自己的肉體生存。」

  心裡的痛楚讓她想逃避,她迅即走向門檻,但仍不忘心高氣傲地對他下逐客令:「在我回來前,你要離開喔!」

  接著她頭也不回,扭動著婀娜多姿的身材離去,他看著那古老的腳踏車,和她身上便宜的雨衣,一股憐惜之情莫名地湧了上來……

2008-8-25 10:27 AM `mR.H0
第二章

  他搖頭,不相信她真的是妓女。

  如果她真是妓女,一定是他見過最寒酸的一個。她窮得離譜,不僅住破舊的房子,還有一屋子的阿狗阿貓,而那個智障女跟她又是甚麼關係?無論如何,養他們絕對是累贅,如果沒有了他們,她肯定能過得較好些。

  但他又能說些甚麼?畢竟他現在一無所有,連自己的身分都不知道。

  如果她願竟割捨一塊地方,供他遮風避雨,他就要和她住一起了,又有甚麼立場嫌棄她?

  他望著那只手術箱發呆,陷入苦惱中,直到黎明破曉時分,他看到她回來。

  綽蜻原本期待屋內空無一人,可是當她發現他還沒離去時,除了嚇一跳之外,心中竟然有點竊喜。

  只是基於自尊心,她仍咄咄逼人道:「你怎麼還沒走?」

  「走……」他喉嚨發出一個細微聲響,頎長的身影顯得好落寞,好半晌後,他說話了。「我沒有地方去。」他應該乞求,口氣卻顯得高高在上。

  「哎!又一個無處可去的人。」她尖酸地嘆道。

  他目光裡閃爍著哀傷,低聲下氣道:「妳如何才肯收留我?」

  「留你?」她吞了吞口水,堅決的神情中帶點遺憾。「我不會留你的。」

  「那……」他目光一閃。「妳為甚麼會收留那些?」「收留」只是他用來試探的字眼,期望能夠擊潰她對他的防備。

  沒想到,她竟激動得吼了出來。「牠們是流浪狗、流浪貓,沒人要才由我收留;小憐在公園裡流浪很久,沒有人管她,因為她是智障,還被噁心的男人強姦懷孕,但是大家卻對她不聞不問,我……」說到此,她氣得臉色發紫。「沒有我,她一定會死在街頭。」

  這個世界怎麼了?他不禁心寒起來。他僅有的記憶裡,從來沒有悲慘,也憶不起哀痛,如在他眼前的一切卻是如此不可思議,他憐憫地看了小憐一眼。

  突然間,小憐哎哎大叫起來,綽蜻被嚇得魂不附體。「老天!她一定是要生了!」

  他本能地大喊:「送她到醫院──」

  「醫院?」綽蜻鄙視地瞥他一眼,啐道。「醫院根本不會收留來路不明的人,去了也沒用!」

  「不!」不知為何,他竟急忙為醫院辯解。「醫院是濟世救人的地方,只有到醫院,小憐才能平安地生下孩子。」

  她忍住差點罵出口的髒話,咬牙切齒道:「我告訴你,醫院是醫生賺錢的地方,也是最勢利眼的地方,小憐沒有背景、沒有錢又沒保險,到那裡只是自討沒趣!」

  「錯了!」他咆哮。「這不合常理!」

  「你才錯了!」綽蜻怨恨地回道。「這世界如果有天理,小憐就不會被強暴!這社會如果有愛心,小憐怎還會淪落到被遺棄的命運?沒有人會在乎我們這群被遺棄的邊緣人,我們勢單力薄,只能自立自強!」

  他頓時啞口無言。

  「我自己幫她接生!」綽蜻信心滿滿地說。

  「妳?」他目瞪口呆。「憑妳?」

  「去醫院根本來不及了。」綽蜻忙叫道。

  手忙腳亂中,他抱起小憐放到床上,小憐雙手捧住下腹,智障的她雖無法言語,似乎仍知道即將發生可怕的事──一個孩子將從她的身體裡生出來。

  「妳要怎麼幫她接生?」他直截了當地問,這是個很實際的問題,他不相信她能夠做到,尤其她看起來根本像是不解世事的女孩。

  「妳有經驗嗎?」他不客氣地又問。

  「有!」慌忙中,她拿出了一本書,一本關於接生的書。「這是日本『醫王』寫的書,我相信照本宣科,一定會讓小憐平安生下肚裡的孩子!」她居然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好像有了這本書就萬事OK。

  「妳瘋了!」他當場發飆,抓住綽蜻的手、搶過書,破口大罵。「妳以為這是小孩子玩扮家家酒的遊戲啊?看『醫王』的書有用嗎?只要有一點閃失,小憐母子都有生命危險!」

  「你管不著!」她對他惡言相向,怒氣沖沖地搶過書。「不准批評『醫王』的書。靠邊站,不然就給我滾!」

  他無可奈何,畢竟現在的他無處可去,曾幾何時他如此弱勢過?他待在她身邊,臉色難看、不發一語。

  「用力!再用力──」綽蜻嚷著,小憐承受著意想不到的痛苦,子宮收縮的痛楚是常人無法想像的,綽蜻手足無措,只能拚命地翻書。「怎麼辦?怎麼辦?」

  生一個孩子,子宮頸幾乎要開到十根手指那麼大,好幾個鐘頭過去,小憐的子宮頸還開不到兩指,時間拖得越久,只怕對肚裡胎兒越不利。

  他目睹這一切,似乎見到了熟悉的一幕,他在手術房裡替無數病人開刀……他的頭開始隱隱作痛。

  「夠了!」他推開綽蜻,力氣之大,讓綽蜻摔了一跤。

  綽蜻正要破口開罵時,他卻以有如專業醫生般的敏捷接手一切,他對小憐和顏悅色地指示。「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放鬆!一、二、三、推……」

  綽蜻趕緊翻書,發現這陌生男子對小憐示範的深呼吸方式叫做「拉梅茲呼吸法」,一種孕婦生產時,可以減輕痛楚的深呼吸運動。

  她開始對他另眼相看,他以極熟練的動作安撫小憐。

  「妳做得很好、很捧!」他鼓勵道。「再試一次。」

  小憐在遨熾的安撫下,努力地將孩子生下來,綽蜻看得呆住了。

  「快!」他對她發號施令道。「把我的手術箱拿來,替我披上手術服!」

  雖然滿心不情願,可是綽蜻仍聽話地將手術箱拿給他,之後她像是護士般,任「醫生」呼來喚去,直到天亮。

  然後,孩子的啼哭聲響徹雲霄,綽蜻扡著疲憊的身子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很健康!」綽蜻滿意地說。「我要叫他小義。」

  「看他的眼睛,就佑道他沒有遺傳到母親的智障。」他鬆口氣道。

  小憐雖不能言語,眼睛裡卻散發母愛的光芒,她知道這是她的孩子,這也許是女人的天性。

  安撫好了小憐,他警告綽蜻。「她的孩子還是要經過醫生的檢查,確定是正常的才能放心!」

  「再說吧!」綽蜻並不認同,兩眼只是輕視地盯著天花板,不屑看他一眼。

  「難道妳要小憐的孩子做個無名氏?」他實在搞不懂這個怪女人的思想,她似乎有心要與整個社會體制對抗。

  「不用你管!有沒有身分又如何?反正人照常吃喝玩樂、生老病死,我有能力供小憐和小義兩人生活!」她說話似乎總不留餘地。「況且,目前有人也是『無名氏』。」她暗示道。

  然而下一秒他的腿竟像把刀劈向她,好像要置她於死地。

  「殺人了!」她喊了一聲,本能地用手護住自己的頭。

  等她回過神時,才發現他老神在在地望著她,手上多了隻蟲,不疾不徐地說道:「這是水蛭,如果她咬到妳,會吸妳身上的血液。」看著這老舊的房子,他又自顧自地說道。「老房子就是這樣,會孳生很多怪昆蟲。」

  她聽得一頭霧水,看到他手上的蟲屍讓她噁心得想吐,這才明白他剛才的舉動是為了劈死那腐朽柱子上的蟲。

  「水蛭不是長在沼澤帶嗎?」她問,不禁納悶這東西怎會從她家冒出來。

  不過他的腿真是厲害,可分毫不差的踢中目標,而他的手更有一套,不僅會治病,還能輕易點中穴道,他的來歷似乎不凡。

  綽蜻的腦子快速轉動著,衡量他的利用價值。

  她抬起頭,剛好望進他闃黑如天幕的眼瞳,而那似乎觸碰到她某一根從未被觸動過的神經……

  「你……」她未來得及說完,即被他打斷。

  「妳很愛錢嗎?」他一針見血地問。「給妳錢,是不是就會收留我?」

  她沒說話,無辜的天真大眼卻吐露出她的想法。

  他取出花花綠綠的鈔票和那個墜子,看到金飾和美金,綽蜻興奮得幾乎昏倒,她相信這一定是場夢,她發了!

  「這是我僅有的家當。」他神色悽楚地說道。「除了手術箱,我就剩這些,我連皮夾,身分證都沒有。」他卑微地懇求道。「我希望妳讓我待到我恢復記憶為止,妳是對的,對於一個失去過去的人而言,整個社會無法給我任何幫助,我就像小憐一樣被遺棄了,也成了社會的邊緣人。」

  「真是可憐!」恢復了正常的情緒,綽蜻刻薄道。但事實上她深深體會到,沒有歸屬感、不能落地生根是最可悲的事。

  她觸模那漂亮的墜鍊,心想一定所費不貲,打開了墜盒,看到了「思蘭」二字。

  「你真的記不起一切嗎?」她好心地提醒道。「這鍊子也許是你女朋友或老婆送的。我相信你即使失落了一切,但絕對不會忘了你從何處來。」

  「不,我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他搖頭認輸了。

  「既然如此,」她把項鍊還給他。「我不收你的項鍊。你把它戴在身上,表示它一定有很深的意義和價值,我甚至懷疑……」她感覺胸口莫名地抽動一下。「像你這樣卓爾不凡的男人,一定己經有妻室了。」

  妻室?有嗎?但為甚麼他就是記不得?

  他接過墜鍊,聽她繼續說下去。「看在錢的分上,我勉強收留你,但你可得看我臉色喔!」

  意外的,他露出英俊的笑臉。「放心!我不會打擾妳,我會努力趕快恢復記憶,然後走人!」

  「說好了喔!」她開始訂許多「住家公約」。「你必須聽從我的指示、做我的保鑣和醫生。」

  「甚麼?」

  「保鑣和醫生。」綽蜻擺出不要拉倒的表情。「不服氣、不甘心就走人啊!」她知道他不會走的,所以顯得唯我獨尊。

  他搖頭。「我知道了。妳的名字呢?」

  「我叫綽蜻。」她自我介紹。

  「綽蜻?」他重複念了好多遍,然後才大聲叫出她的名字,害她的心臟無法控制地急跳一下。「好名字!那妳的姓呢?」

  「姓?」她突然變臉。「我沒有姓,當我離家時,我已拋棄我的姓氏了!」她斬釘截鐵地警告。「不准再問我這問題,不然我翻臉!」

  他雖點頭,但犀利的目光似乎看透了她。

  「你叫甚麼名字?」她話鋒一轉,露出了解的眼神,望著他一臉無奈。「算了!我替你取個名字好了!」她左看右看好一會兒。「我看你也有王者的架式,應該是威震八方、縱橫天下的人物,就叫你『黑王』好了。」

  「黑王?」多弔詭的名字!但從今以後,這將取代千鶴遨熾的名字。

  「是啊!」綽蜻怡然自得地解釋。「失去記憶的人有如深陷黑暗中,所以『黑王』這名字很適合你。」

  他不禁笑了,聽來卻像歷經滄桑的苦笑。

  「『黑王』。」綽蜻命令。「以後晚上要跟我出去!」

  「做甚麼?」他疑惑地望著她。

  「你以後就知道了。」綽蜻賊兮兮地笑著。

* * *

  這是一條黑街,很多流鶯和嫖客聚集在此,是非法特種營業的大本營,所以業者及嫖客常和警察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妳為甚麼帶我來這?」「黑王」對這低俗的街道露出無比嫌惡的表情,綽蜻甚至還要他帶手術箱來。

  「當然是需要你啊!」綽蜻說得理直氣壯。

  這裡的氣氛讓人不舒服,尤其是吵鬧不休、擁擠窄小的街道,讓「黑王」幾乎窒息。小屋內發出的粉紅色燈光,充滿肉慾的暗示,引人遐思。

  綽蜻帶著他走入巷道,停在一扇老舊毀壞的小木門前,她打開門,要「黑王」尾隨她進去。

  裡面瀰漫著曖昧的氣氛,掛滿了旖旎的粉紅色燈光。客廳裡坐著一位老人,正手忙腳亂地拿著老舊的儀器,準備替那些女人檢查。

  姊妹們紛紛對綽蜻打招呼。

  「『蜻蜓』,妳好久沒來了。」原來,綽蜻在這兒的外號叫「蜻蜓」。

  看到眼前的帥哥,妓女們殷勤地向他拋媚眼。

  「哪來的帥哥?」她們施展看家本領,但「黑王」不為所動。

  綽蜻看在眼底,還覺得頗得意的,但隨即卻納悶自己到底在得意個甚麼勁兒,於是趕緊收斂心神。

  「『蜻蜓』的男友嗎?」老人好奇地問。

  這下大家開始起鬨了,小屋突然變得鬧烘烘的。

  「『密醫』!」綽蜻憤怒地反駁道。「別胡說!也不是我男友,他是醫生,我帶他來是要他以後替我們檢查、治病。因為你是個密醫,沒有執照,若非不得已,我們才不會找一個連執照都沒有的醫生。」

  「甚麼話!」老人相當不高興。「密醫又如何?以前沒有醫生執照的時代,我們還不是這樣替病人治病?那時我們也算是醫生啊!也從沒醫死過人,現在只不過差一張執照,竟把我們冠上密醫的稱號,真是不公平!」

  「要怪就怪社會的現實。」綽蜻再度發揮了憤世嫉俗的本性。「現在政府也不承認我們這一行,自然沒有正規的醫生幫我們做檢查,我們都怕得性病,如果又不夠小心就糟了!因此需要作定期檢查,這是我們必備的觀念,以免害人又害己!」綽蜻說夠了,回首命令「黑王」。「你以後就代替『密醫』替我們檢查和治療!」

  「好小子!」看樣子,綽蜻真的惹怒了「密醫」,老人盛氣凌人道。「跟我搶?你有甚麼本事?拿出你的執照!這裡不會有正規的醫生,我們是非法營業,政府根本不容許正當的醫生來此,所以連藥品都是非法進口,我們甚至要偷偷摸摸地躲警察!」

  綽蜻搶在「黑王」之前開口。「他沒有執照,你也無須問他的背景,他有的是比你高超的技術!」看著「密醫」滿臉的憤怒,綽蜻不予理會,興奮地向姊妹們介紹道。「各位,他叫『黑王』,名字是我取的喔!他是個了不起的醫生,不收費,醫術又高超,如果我們不幸得了性病,他也會幫大家!」

  眾人一陣歡呼,對這些女人而言,醫術高不高明似乎無所謂,他們早被英俊的「黑王」給迷住了,寧願選擇年輕的醫生,也不願老醫生碰。

  老密醫簡直氣瘋了,他口出惡言道:「好!我倒要看你的本事有多大!」

  「黑王」沒說話,只是充滿歉意地對老密醫聳聳肩膀,其實他也很無奈,如果這群女子真是被命運捉弄,而不得不淪為娼妓,那麼他也是被命運擺佈的受害者。

* * *

  「準備好了嗎?」綽蜻對「黑王」再三交代。「我跟那男人進賓館,十分鐘之後,你要衝進來毆打他。」

  「黑王」無言的點頭,沒有駁斥。

  除了替妓女們治病外,這是「黑王」的另一項工作。

  他看著綽蜻選中的目標,在後緊緊尾隨,十分鐘後,依照綽蜻吩咐,他衝進門,對著準備纏綿的兩人破口開罵。「可惡!你竟敢碰我的女人!」

  接著上前一陣拳打腳踢,練過武術的「黑王」,下手的狠勁讓人望而卻步,綽蜻則假裝哭泣。「賠錢吧!就當作甚麼事都沒發生過。」

  「受害者」在「黑王」的拳頭下,毫不遲疑地掏出一筆錢後,倉皇逃跑。

  接著,一絲不掛的綽蜻披著被單,大剌剌地坐在床邊數錢,她笑得合不攏嘴,絲毫不在意自己春光外洩的模樣,完全暴露在「黑王」的眼前。

* * *

  時間不斷過去,他們之間仍維持著「主僱」關係。但「黑王」的名聲卻有了巨大的轉變。

  黑街開始謠傳有一位傑出「醫王」,能妙手回春。他醫好了無數妓女的性病。所以,妓女們一個個卜門求診,有的不辭千里而來,排隊等候,往往一等就是大半夜,但大家毫無怨言,「黑王」因此成了大忙人,這些絕非綽蜻當初料想得到的。

  而老密醫除對「黑王」精湛的醫術俯首稱臣外,更給予「黑王」最大的協助,想盡辦法非法進口上好藥物。

  再者,「蜻蜓」在黑街做阻街女郎,以「仙人跳」的方式,利用「黑王」的高明武術騙光嫖客的錢,也使得「黑王」成為黑街裡著名的保鑣。

  如今說起「黑街醫王」,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家都豎起大拇指,對他的醫術嘖嘖稱奇,簡直可以媲美鼎鼎大名的日本「醫王」了。

  對「黑王」而言,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有這麼一天,堂堂的「醫王」淪落為邊緣人,在混亂的黑街中為餬口而打拚。

  面對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生活,他看盡邊緣人的人生百態,和人性的醜惡面;為錢、為肉慾,他們無惡不作,如同眼前這個叫綽蜻的女人,用美色騙盡嫖客的錢,卻始終樂此不疲。

  「妳可以別再胡作非為嗎?」今天,不知哪來的勇氣,他頂撞了他的「主人」綽蜻。「賺這些黑心錢,妳不但毫無悔意,還繼續利用我為妳賣命。」

  「嘿!」綽蜻嘴巴張得大大的。「你了不起喔!成為黑街鼎鼎有名的『醫王』,人也變得驕傲了。」她早對他的名氣頗感吃味,今天趁此機會全發洩出來。

  「這是兩回事!」他駁斥。

  「是嗎?」綽蜻不以為然。「你要記住,沒有我的收留就沒有今天的你──『黑街醫王』。」

  「我沒有忘恩負義!」他辯解。

  「是喔?」綽蜻嗤笑。「請你記住,我會賺這些黑心錢,還不是那些男人自作自受,如果他們不貪圖美色,我就不會有錢賺!」她不在乎地摸摸自己的短髮。

  「黑王」雖不發一語,但是凜然的眼神已說盡了對她的鄙視,這可又惹毛了綽蜻,她生平最痛恨被人瞧不起,只是今天在他的嚴厲目光下,她竟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虛,怎麼搞的?

  她突然想起他精湛的武功,每次他都毫不留情地毆打那些嫖客,她打了個寒顫。

  「我也是不得已的,如果不這麼騙錢,我哪來的奶粉錢養活小義,還有小憐和那些小狗小貓?」她佯裝可憐兮兮地說道。

  但他銳利如鷹的眼神完全看穿了她的偽裝,他無情地批判道:「你自甘墮落就算了,何必把小憐、小義扯進來?他們與妳非親非故,根本不是妳的責任和義務!」

  這話讓她覺得好像被揍了一奉拳。

  「胡說!」她真心真意地反駁道。「我早把他們當作是一家人。」

  「哼!我才不相信呢!」他嗤道。「妳根本是個無心肝的女人。妳要是不撇開他們,就會一直沈淪、一直墮落,他們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妳應該找社會局的人來……」

  「你敢!」綽蜻瘋狂地叫嚷。「你今天是發甚麼神經?為甚麼一直跟我作對?」

  他說不出口,心裡明白當她像潑婦般開罵時,任何人都拿她沒轍。但他今天究竟怎麼了?連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沒事。」他別過頭,輕描淡寫地說。「我要出診去了!」

  「出診?」她不滿地瞪著他,有點不是滋味。「好一個偉大的『醫王』,現在跩了嘛!每個人都需要你,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婦產科醫生,可以肆無忌憚地看女人的私密處,噁心死了!」她想到就起雞皮疙瘩。

  她實在是恨死自己了,她這是在吃醋嗎?心中有一股好像醋罈子被打翻,連自己都聞得到的醋味。

  她臉紅了,見他捂嘴偷笑,她赧然地轉過頭,雙眸望著窗外的豬籠草。不知為何,她喜歡這種草,雖然它是一種具毀滅性的植物,張開的葉子可以吞食入侵的昆蟲,不分益蟲或害蟲,它都可以吃得一乾二淨,真希望人的腦子裡也有一株豬籠草,可以消除包括煩腦和丟不開的可怕夢魘。

  她心不在焉地環望,因為她強烈地感覺到他的存在並因而不安。

  她忽地覺得自己的耳際發癢,回頭一看,發現他靠得好近,離她只有一根手指的距離,他的呼吸沈重地吹向她耳際,讓她感到頭皮發麻。

  「做甚麼?」她本能地向後傾,冷不防地,後勺正中柱子,頓時覺得頭昏眼花,痛得大呼小叫。

  「黑王」捧腹大笑。「瞧妳緊張的,真像個清純處女!」

  「要你管!」她的烈性子爆發了。「我只是對你感到生疏,因為我們毫無關係!」

  「是嗎?」「黑王」笑得邪氣,讓綽蜻心裡忐忑不安。「誰說我們沒『關係』?因為妳,我才替那麼妓女檢查,不過妳卻從來不讓我檢查,這樣對妳的健康不好,畢竟妳從事這種行業,最好還是讓我檢查。」

  「檢查?」綽蜻的臉色發白了。

  「是啊!」「黑王」佯裝若無其事道。「這跟妳與男人的『交易』一樣,同樣要張開雙腿,沒甚麼好害羞的,這不正是妳常做的事?」

  她趕緊鎮定下來,對他罵了一句髒話。「你跟所有男人一樣色,差別只在於你是醫生,其實還不是明目張膽地去看女人的私處。」

  「別把我罵進去,我是為妳好呢!」「黑王」清清喉嚨道。「難道妳想得病?梅毒、淋病、愛滋病……」

  綽蜻哼了一聲,很有自信地說:「我不會得病的。」

  「妳這麼有把握?」「黑王」不以為然地問。「任何事都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更何況在男歡女愛時。」

  綽蜻拚命搖頭,正色道:「我絕對不會笨到那種地步。」

  因為她還是處女,但是她不會讓別人知道。而且,她打算永遠當處女,只因她恨男人。

  「是嗎?」「黑王」力圖讓自己面無表情,用醫生對病人的口氣,苦口婆心地勸道:「我勸妳還是別太鐵齒。」

  「鐵齒?」她裝傻。「我的牙齒是鐵做的?你搞錯了吧!」

  「黑王」哭笑不得,不知為何,過去的記憶彷彿一瞬返回他的腦海,他突然正經道:「在日本明治時代有合法的妓女戶,當時嫖妓是合法的,不過唯一的要求是定期做檢查,不能感染性病,也不能把性病傳染給別人。那時有一位醫生,像現在的一樣為無數妓女做檢查,一做就是三十年,當他老來退休後,只有淡淡的一句感言:我反對嫖妓。因為性病太骯髒了,不當的性行為會導致可怕的後果,所以他終生致力讓政府廢掉公娼。」

  「你是在暗示我,說我將來會不得好死?」綽蜻靈光一閃,似乎想起了甚麼。「你怎會知道這些?跟你過去的記憶有關嗎?」

  一經她提醒,他突兀地陷入過去的記憶,無奈還是一片空白,越想抓住些甚麼,卻越抓不住。

  「我想不起來。」他放棄了。

  「這陣子你總是在談日本,而且你的口音有很濃的日本腔,搞不好你是日本人。」綽蜻質疑道。

  「日本人?」

  綽蜻直盯著他瞧。「嘿,越看越有日本人的架式喔!」

  「是嗎?」他很疑惑。

  接著綽蜻卻一臉嫌棄。「你最好不要是,我最討厭日本人了,想到南京大屠殺,我就恨死日本人了。」

  「別這樣!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何必扯到我們身上?」「黑王」愁容滿面地勸說。「況且妳又不能確定我是日本人,不能以偏概全地開始討厭我。」
  
  綽蜻嘟起櫻桃小嘴,尖銳地問:「我討厭你又如何?你何必在乎我的感受?」

  是啊!他何必在乎她的感受?要不是因那場「意外」,他們根本不會相遇,更何況他一恢復記憶後就要離開。
  
  不過,他心底已有個決定,他一定要把小憐和小義送走,只為了讓她不再做妓女。

  「我給了妳十萬美金,妳拿去做甚麼用了?」他轉移話題,翻出舊帳。

  「那是你住在這裡的費用。」她精打細算地開始列出人一輩子會花多少錢。提到錢,她可以跟他扯一個晚上。

  「那妳到底要多少錢?」「黑王」最後幾乎癱在地上,讓步地問道。

  「足夠蓋一個流浪之家的錢。」她竟在不知不覺間說出了她的願望。

  他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她是個多麼難能可貴的女孩……

2008-8-25 10:27 AM `mR.H0
第三章

  「你看到沒?」綽蜻激動地對「黑王」道。「小憐有對與眾不同的眼睛,誰說智障沒有感覺?小憐的眼裡充滿母愛,她知道小義是她的孩子。」

  望著正在餵奶的小憐和她懷中的小義,「黑王」彷彿看到了最偉大的母愛,他與綽蜻陷入令人動容的畫面裡,直到該出門工作時,綽蜻還是依依不捨,感動得無法自拔。

  其實她早已經把小義當作是自己的孩子,小憐也像她的姊妹,兩人間有著深刻的手足之情。

  因此,今天順利地從嫖客身騙到一大筆錢後,她特地為了小義破費買了不少奶粉和尿布,甚至還為小憐買些補品。

  但是當她興高采烈地和「黑王」一起回家,迎接他們的卻是空空如也的房子。

  她面色灰敗,一顆心七上八下,找遍了窄小的日木式木屋,卻仍不見小憐母子。

  「不可能……小憐絕對不會一個人帶著小義出走……」她急得喃喃自語道。「她絕對不會拋下我們……」

  她急得不知所措,可是「黑王」卻不動聲色,一臉莫測高深的樣子,她注視著他詭譎的神色,想起他曾說過的話,忽然恍然大悟。

  「是你!你叫社會局的人來帶走他們?」她指控道。

  他一如以往的沈默寡言,但眼睛卻吐露了答案。瞬間,綽蜻的拳頭不斷朝他揮舞。

  她緊握雙拳,拚命地捶打著他銅牆鐵壁似的胸膛。「為甚麼?為甚麼?」「黑王」不為所動。

  「我收留你,你卻出賣我?」暴跳如雷的她像個瘋子,她拚命地捶打他,烈性子一旦爆發,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黑王」或許覺得愧疚,因而忍氣吞聲,可綽蜻卻發瘋似地停不了手,他忍無可忍,扳過她的身子,兩個人雙雙跌至小小的床上,他幾乎用盡力氣,勉強馴服她。

  他將她的臉壓在他的胸膛上,讓她動彈不得,但她仍不從的反擊,直到她再也沒力氣反抗,只能乖乖地趴在他身上。

  「鬧夠了沒?」他咬牙切齒地問。

  她沒說話,迫於無奈地把臉埋在他懷裡,許久後,他聽見一陣啜泣聲。

  她哭了,他總以為她很堅強,沒想到面具卸下,她竟然變得如此脆弱,令他感到一陣心酸。

  「你把我所愛的人趕走了,我不會原諒你!」她哭嚷道。

  「我是為妳好。」「黑王」理直氣壯道。「他們有社會局的人照顧,妳就不用去當妓女。」

  「你覺得妓女不是人、無心無肝、毫無人性嗎?」她一針見血地問道,讓他無言以對。「只有正直或有錢人才有人性?他們才夠資格擁有感情、擁有愛,才能收留可憐貧窮的人,我就不夠格?」

  她的淚水讓他錯愕,他是否遺漏了甚麼?他望著她,她有一雙比任何人都還充滿感情的眼睛。他忽然明白,自己有多麼自以為是。

  「你以為女人都是自甘墮落去做妓女嗎?」她拭去淚水反問道。他一臉茫然,她推開他爬下床,頭也不回地走到陽台,打開木窗讓強勁的風襲向她。

  坐在陽台的邊緣,居高臨下地眺望大台北的夜景,萬家燈火卻令她覺得淒涼。他望著她的背影,少了剛強,她顯得令人心生憐惜,他滿心自責地走到她身邊,卻不知道該做甚麼。

  她突然開口道:「這裡叫外仔嶺,位在大台北的最高處,往下望可以看到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大都會區,我們把他們踩在腳底下,可是這裡卻是全台北市最貧窮的區域,周圍是墳墓,因為我們窮得只能與死人爭地。」

  綽蜻指著遠方一棟建築。「那是新蓋好的仁愛之家,收留無依老人的地方,蓋在這麼便宜的土地上,往外就看得到墳墓,這就是愛心嗎?政府為甚麼不把仁愛之家蓋在新光三越附近?那裡寸土寸金啊!」她落寞地說道。「我每天都會騎車經過那裡,看著那些老人卻看不到他們臉上的笑容靨,雖然他們吃好、穿好,甚至還有看護。你一直以金錢來衡量別人的快樂,只因為我沒錢、沒有很好的環境,所以你就認為小憐跟著我不會快樂。我逃家後無處可去,來到這裡才找到歸屬感,我告訴自己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幫助跟我一樣有可憐遭遇的人,所以我收留了小憐,付出我的一切,甚至是感情,而你卻剝奪了……」她聲聲控訴他毀了她一手編織的美夢。

  「我……」他的心悸動著。

  「我好恨你!」她咬牙切齒道。

  「不!」他替自己辯解。「我是為妳好,我不想讓妳再做妓女。」

  「不想讓我再做妓女?」她覺得好笑地重複他的話。「我現在甚麼都沒有,做不做妓女有差別嗎?反正你也瞧不起我,我再也不靠你了,明天開始,我自己去討生活,我不需要你了!」

  他心中倏地感到一股空虛,那是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不!妳──」妳會需要我。但是這幾個字鯁在他喉裡,怎樣也說不出口。

  沒有他這個「保鑣」,她出去騙男人若被揭穿會很危險,但他知道他無法改變她,因為她的自尊心很強。

  況且,她自以為她比他更了解愛,而他傷害了她的愛……

* * *

  綽蜻盯上了前方的男人,她一看就知道他是來找樂子的,而她正可以滿足他一時的「性」趣。

  她走上前,美麗的臉蛋透露出與她打扮不相稱的純真,當她勾魂的大眼瞇起時,櫻桃小嘴也跟著噘起,白色的長裙,凸顯出她那讓人血脈賁張的身材,是多麼引人遐思。

  她很快便勾上他,兩人進了賓館。

  但她卻不知道,「黑王」正緊緊地尾隨著她。

  當嫖客洗澡的時候,她躡手躡腳地在玻璃杯裡放下迷藥,準備等他熟睡後偷光他的錢,之後再再逃得無影無蹤。

  只是她好久沒做這種事了,自從「黑王」和她一齊玩「仙人跳」的把戲後,她就不再嘗試這種輸贏只有一瞬間的挑戰。

  但現在不能再靠「黑王」,她得自己來。然而,大概是疏於練習,她竟露出馬腳,在杯緣處殘留了一些藥粉。

  不幸的是,這嫖客是個混黑道的男人,警覺性比一般人高,總是小心翼翼,當他發現有異狀時,綽蜻正怡然自得地洗澡。

  她一面洗,一面露出得意的微笑,幾乎想高歌一曲,只是當她洗完澡後,穿上浴袍把浴室門打開時,頓時面色鐵青,血液迅速從她身上褪去。

  那嫖客正一臉寒冰地瞪著她,握在手裡的正是那杯下了迷藥的飲料。

  「臭娘們!」他大發雷霆。「敢玩我?」

  「不……」她的牙齒打顫,再也無法偽裝,因為她是真的害怕,她知道她完了。「這是誤會,誤會……」

  「誤會?」他邪惡地說道。「我現在就讓妳知道甚麼叫『誤會』!」他瘋狂的抓住她,將手中的飲料強灌入她的喉嚨裡,她反抗地吐了出來,還分毫不差地吐到他臉上,讓他的眼睛一時看不清楚,因而鬆了手。

  綽蜻乘機趕緊開溜,她拚命地往外衝,還以為她會逃過這一劫,但她錯得離譜,因為這次她面對的不是普通的嫖客,而是一個惡劣的流氓──鼎鼎有名的黑道大哥唐光身旁的小弟羅白,也就是奉命殺死千鶴遨熾的人。

  羅白氣得臉色發紫。他是個毫無人性、殺人不眨眼的惡棍,這回綽蜻惹怒了他,只怕是要賠掉性命了。

  「賤人!」他咒罵,綽蜻才跑到門口,他就像野獸般地撲向她、抓住她的腳踝,把她拖回浴室。

  措手不及間,綽蜻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刀,企圖往他的手臂刺下去。

  這舉動讓羅白更是火大。「敢刺我?看我先殺了妳!」

  接著是響徹雲霄的叫喊,只見羅白奪下了小刀,毫不留情地往綽蜻的左胸刺下去,霎時浴室裡血流成河。

  那聲嘶力竭、瀕臨垂死邊緣般的叫喊讓房外的「黑王」幾乎停止心跳。

  「我要妳死!」他邊叫方打開水龍頭,試圖溺死綽蜻。綽蜻早已奄奄一息,但羅白還不罷休,他扯去她的浴袍、解開自己的褲襠。

  千鈞一髮之際,羅白後腦被人狠狠敲了一記,他倒在浴缸裡,緊接著一陣亂拳揮打,打得他的五臟六俯幾乎翻過來。

  但羅白也不是省油的燈,瀕臨昏厥的他尚能反擊,「黑王」也挨了好幾拳,最後他們一起倒在血泊中,熱水恣意地向外流,屋內白煙裊裊,朦朧之中,羅白看到了他的臉──一代「醫王」千鶴遨熾!

  「是你?」這事實有如五雷轟頂般震撼了他。

  頭昏眼花的「黑王」感到莫名奇妙,因為他根本不認識羅白。

  「你居然沒死!你竟逃過一劫……」羅白的話讓「黑王」有如墜入五里霧中。「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會殺了你……」一語未畢,羅白便暈死過去,因為「黑王」狠狠地揮出一拳,正中他的太陽穴。

  沒有思考的時間,「黑王」衝向綽蜻,她半倒在浴缸邊,頭浸在水中,鮮血自她的左胸不斷地流出。

  她有生命危險,他得趕緊為她急救,於是他背起她,豁出性命似的在黑街上狂奔……

* * *

  當她清醒時,人己躺在雪白的床單上。

  她有一股安詳的感覺,心想這裡是醫院吧!

  印象中黑街的診所裡,總是閃爍著霓虹燈,如今那情景已不復見,因為「黑王」改變了這一切,他讓這裡成為光明正當的診所,明亮、清新的氣息取代了陳腐、淫亂的味道。

  「你……」她的視線模糊不清,想說話卻覺得胸口好痛,使不出力。

  「別多說話,那混蛋傷了妳的左胸,刀子刺入妳的胸骨,幸好無大礙,但是妳得好好休養一段時間。」「黑王」安慰道。

  他渾身散發出無形的魅力,令綽蜻覺得安心,雖然她仍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是他的聲音已安撫了她受傷的心及傷痕累累的肉體。

  雖然他要她別說話,但以她倔強的個性,她還是固執地想把話說完。「你……救了我……」

  「是的,」他幽幽嘆口氣,摸摸她慘白的面頰。「我一直跟在妳後面,幸好在釀成大禍前,撿回妳一條命!」他一五一十的說出經過。

  她露出感激的笑容。「你……真是我的好保鑣。」

  他用沈默表示認同。

* * *

  「這裡不能久留了!」老密醫提醒他們。「黑街賓館老闆受到盤問,因為你們惹怒了唐光的手下羅白。現在,整條黑街變得風聲鶴唳,大家都說羅白在找你們,他想殺死你們。」

  「那怎麼辦?」綽蜻不關心自己的生命安危,只在乎飯碗保不保得住。「我以後無法在黑街生存了!」

  「拜託!妳的命重要,還是當妓女重要?」「黑王」受不了的反問。「妳所受的教訓還不夠嗎?」

  「那是意外,人都有走霉運的時候……」她辯道。

  「妳的命只有一條!一次就夠了!」他吼道。

  「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老密醫打岔。「你們得先躲一陣子,之後再說吧!」

  「要躲到哪裡去?」綽蜻皺眉。

  「離黑街越遠越好,」老密醫叮嚀道。「這裡的人都會儘量幫你們擋!」

  黑街的人其實很團結,待在這裡越久,「黑王」越發現外人不知道的一面,他們都是在社會邊緣掙扎生存的人,雖為了生活做盡非法勾當,但是每個人心中都仍存有義氣,共生死、同患難,他們互相幫助,團結一致對抗外力。

  綽蜻的傷必須療養好一陣子,事不宜遲,他抱起她準備逃難。

  她不禁害臊起來,因為她幾乎是光著身子的,胸前的傷讓她暫時不能穿衣服,赤裸的嬌軀觸及他偉岸的身體,在她心中掀起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漣漪。

  「我們能躲到哪呢?」她憂心忡忡地問。

  「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我們只能回家嘍!」他理所當然地說。

  「家?」她的嘴巴張成O字形,那可是鬼屋呢!

  「是啊!」他絲毫不理會她此時的狼狽樣。「回家吧!」

  「黑王」以旋風之速帶她離開診所,綽蜻真覺得丟臉,因為黑街上的人全看到了此一景象,而且無不竊竊私語。

  他們的事在黑街裡鬧得滿城風雨,待他們走後,羅白恰巧帶著一群手下來這裡找人……

* * *

  原本以為小憐離開後會感到孤單的她,如今已不這麼想了,因為「黑王」取代了一切。

  「黑王」陪著她,身兼醫生和保鑣,就像從前一樣,只要有一絲風吹草動,他便會機靈地四處觀察,為的是保護她。

  他更像她的親人,關心她的程度不亞於她的母親,他噓寒問暖,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甚至像個家庭主婦般燒好吃的菜給她吃,她發現菜色幾乎全是日式料理,讓綽蜻越來越懷疑他是否為日本人。

  不知從何開始,她不敢主動問他,也不敢再強逼他回到深埋的記憶裡。

  她現在才發現生活也可以這麼悠閒,過去她被錢逼得很緊,所以從來沒有好好的端詳這間自己努力重搭的日式屋子,原來是這麼的捧。

  她可以坐在落地窗前曬太陽,望望窗外的青山秀水。從前她夜晚上班,白天睡大頭覺,從未注意到陽光下大自然的千變萬化是如此迷人。

  「在想甚麼?」他問,打斷她的沈思。

  她沈思的眼神,似乎有種陷入牢籠中的苦澀。

  「想過去。」她答道,爾後調侃他。「我發現你雖然身為男人,卻很有母愛,讓我想起我媽媽。」

  「妳媽媽?」他很好奇怎樣的母親會讓自己的女兒淪為娼妓。「那我有沒有讓妳想起妳父親?」

  她臉色突然大變,恨恨地說道:「我沒有父親!」

  「妳……」他無言,知道此刻的她不是原來的真面目。

  她的故作淫蕩都是被逼出來的,她的眼眸深處潛藏著純潔和善良。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她便已經轉過身子,他似乎又被她摒除在外,永遠也無法觸及她內心最隱密的地方。

  他不由自主的盯著她裸露的粉肩和背脊,但她卻毫無動靜。這些日子來,她的傷口讓她吃盡了苦頭,她不能穿衣服,只能披件被單。

  他也已經習慣了,畢竟這是她常做的事──袒胸露背的誘惑客人。但此刻他卻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身體,幾乎是著迷了。

  他搞不懂自己,雖然是不得已才一頭栽進黑街,替妓女們看病,而女人看多了之後,他對她們已經毫無感覺。

  只除了她。

  雖然她是個妓女,但她給人的感覺就是不同,她的笑容天真,她的身軀像處女般清純,她很美,美得像天使。

  她忍不住咒罵自己太無能,因為每當他看著她時,她的身子便簌簌發抖,因此她總故意背對他,假裝漠視一切,只是似乎無法忽視自己搔癢難耐的心,於是她決定逃離他。

  「煩死了!我要到花園去走走!」她說道,然後大剌剌的走到花圃裡摸摸豬籠草。「哇!變茂盛了。」她又跑又跳,一會兒又去跟貓狗玩耍,活脫脫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他看呆了。

  她當然也意識到他灼熱的目光索性旋過身子背對著他,不看他最好,她想道。她逼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別的地方,爾後她坐在台階上,開始讀書。

  他也不吵她,獨自忙碌著。綽蜻偷瞄他,其實她在欺騙自己,她根本無法專心看書,總是心不在焉地看他在做甚麼。

  此時他正把粗繩子和長的棉布綁在一起,她張大嘴巴,不得不佩服他的手藝跟他的醫術一樣高明,不一會兒,便在兩棵樹中間綁好一個大型的懸空搖籃。

  「喜歡看書就不要坐在台階上,把看書當作享受,躺上來看吧!」他突然打橫抱起她坐上搖籃,她措手不及,差點摔下搖籃,他立刻伸手穩住了她,輕聲問道:「如何?感覺很好吧!」

  這的確是個很捧的享受,微風徐徐吹來,陽光溫暖的灑在她身上,而她手上的書正是名聞全世界的「醫王」所寫一本關於整型的著作。

  他遲遲不肯離去,但心想總得有個理由待在她身邊,因此他開始找話聊,這時他看到了她手中的書。

  「妳在看整型的書?為甚麼?」他敏感地問,一時間還誤以為她想整型。

  「我無聊隨便看看啦!」她隨口應道。

  他發現她喜歡唸書,櫃子上擺了一堆關於醫學的書籍,還都是叱吒風雲的「醫王」──千鶴遨熾寫的書,全都是原文,也有中文翻譯,他知道她看不懂日文。

  「妳怎麼都看醫學的書?」他匪夷所思地問道。「很少有女孩子對醫學這麼熱中的。」
  「我小時候的願望是要當醫生。」她不經思考便脫口說出。「你曾說我像醫護人員,不過事實和理想還差太遠。」

  「妳想當醫生?」他驚異道,怪不得她的手那麼巧,他露出讚賞的笑容。

  她面紅耳赤。「很好笑吧?長大後醫生當不成,反而做了妓女。」

  他感覺得到這是她內心深處的痛,於是出於本能的想安慰她。「我小時候最討厭醫生,因為我討厭生病,誰知道長大卻當了醫生,因為那是我爸爸決定的。」

  她心中一陣抽搐,他竟提到他的過去,雖不太高興,但她仍試探的問道:「你想起小時候的事了嗎?」

  記憶稍縱即逝,他搖搖頭,而綽蜻突然鬆了一口氣,難道她私心裡希望他想不起來?

  她故作傷腦筋地說道:「但聽你剛說的話,你應該是個醫生。」

  他撇撇嘴。「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妳喜歡看『醫王』的書。」他突然覺得很不是滋味。

  「當然啊!千鶴遨熾是舉世聞名的『醫王』呢!他很神秘,從來不露臉,每個醫生都視他為偶像。既然我想當醫生,當然也崇拜他!」說到這裡,她的眼睛都發亮了。

  「崇拜?」「黑王」不以為然地嗤道。「妳最好記住是我替妳治的病,我是『黑街醫王』啊!我的醫術絕對不比他差!」他誇下海口。

  「你還差得遠呢!」綽蜻尖酸刻薄道。「也不想想人家是甚麼身分,他可是本世紀無人能及的『醫王』!」她佩服得幾乎要五體投地了。

  「黑王」心生不悅,靈光一閃,他捉弄道:「現在我知道妳為甚麼看整型的書了,妳是怕妳胸部會留下疤痕對吧?」

  他說中了她最在意的事,但她仍不甘心的反駁。「大不了切掉它!」

  他爽朗的笑開,讓她只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他自信滿滿地說道:「放心,憑我的醫術,絕對不會留下痕跡!」    

  「哇!」她故作佩服狀。「了不起!你比真正的『醫王』還厲害!」

  「不相信?我說到做到喔!」他拉著她進屋,要她上半身赤裸地站在鏡子前。

  她的胸前裹著一大片紗布,在他面前赤裸令她覺得害羞,不過為了自尊,她當然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做甚麼?你要拆線的話,應該要在床上,不是在鏡子前!」

  「我是要證明給妳看,」他心中突然對「醫王」產生一股妒意。「我的醫術絕對比『醫王』有過之而無不及!」

  「無聊!你們又不認識,你當然比不上他──」她突然無法說出任何話了,因為她看到的是她毫無瑕疵的胸脯。

  她愕然的瞪視著鏡子,那對完好無缺的雙峰,根本看不出曾受過傷,更遑論有傷痕,被捅的那一刀完全不見痕跡,她只能嘖嘖稱奇。

  「黑王」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妳的胸脯本來就很美,我不會破壞這麼完美的藝術,要繼續保存它們就有賴我無遠弗屆的醫術了!」他洋洋自得的說道。

  其實「黑王」就是「醫王」,但記憶尚未被喚醒,他只靠著本能行事。

  「色狼!看夠了沒?還看!」她突然大吼大叫,把他從自我陶醉拉回現實來。

  他霍地抓住她的手,一不小心,她倒在他身上,他趕緊抱住她,她頓時感覺好像被電到般想落荒而逃,但他的手臂收緊了力道,剎那間她迷失了,忘記了一切。

  他的心臟猛然緊縮,不自覺地將她攬緊。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回過神來,開口便是一頓臭罵,以遮掩她一時的意亂情迷。

  但他搶話道:「妳看到妳胸前有任何疤痕嗎?」

  「疤痕?」她緊張得趕緊朝鏡子猛瞧,結困在左胸脯下方發現一小塊疤。「天!這是……」

  「女人要隆乳就是從這裡開一個小洞,」遨熾靠著本能解釋,一手還伸向她的左胸下側。「再放進矽膠,之後縫合……」

  她一動也不敢動,因為全身發麻,在他的注視下,她全身通紅,因怕被他看穿,她開始發問:「會永遠留下痕跡嗎?」

  「不!」他搖頭,一會兒後卻又點頭。「其實很難說──」

  「甚麼意思?」她大叫,聲音大得幾乎讓他耳膜震破,看著她欲哭無淚的臉,他開始大笑,差點笑破肚皮。

  「你這沒良心的……你是醫生耶!我會留下可怕刀疤,你還笑得出來?」她錯愕地叫囂。

  「不是啦!」他拚命搖頭,然後恢復一臉正經道。「如果妳給別人整型,我不敢說不會留下痕跡,但是只要讓我動手,我保證妳的傷痕會消失!」

  「你保證?她又哎哎大叫。「說得好像你是真正的『醫王』似的,我被捅了一刀,你真可以讓這刀傷完全消失?」

  他信心滿滿的點頭。

  「太神奇了!」接著她又猛然搖頭。「我不相信,除非是號稱天下第一的『醫王』,不然慼你一個『黑街醫王』,哪來這麼大的本事?」

  他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我會證明給妳看。」

  「那我就拭目以待喔!」她看到他一臉自信,更不服氣地排釁道:「好!我等著瞧!」

2008-8-25 10:27 AM `mR.H0
第四章 

  她胸前連個疤痕都沒有。

  他的確有兩下子呢!只是她不願說出來,免得讓他當場跩個二五八萬似的。

  她總愛坐在搖籃上看書,任由小狗、小貓和小老鼠在搖籃下奔來跑去。而不管是炙熱的豔陽下,或是西斜的夕陽中,她始終怡然自得,因為有兩棵大橡樹遮蔭,使她不必擔心會曬傷。

  她還是看「醫王」寫的書,聚精會神的樣子,好像她真的是個醫生,正在鑽研醫學。

  但「黑王」卻對此感到不滿。「老看他的書,妳不膩嗎?」

  「才不會呢!我最、最、最喜歡他寫的書。」她抬頭笑道。

  「黑王」心中起了把無名火,於是開始諷刺她。「我不相信妳看得懂,『醫王』寫得那麼深奧,還都是關於醫學的,慼妳的教育程度,充其量也只懂得男女之事罷了!」話一出口,他便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他從沒見過她那麼難看的臉色。

  他以為她會像從前那般破口大罵,但甚麼也沒有。

  她只露出悲痛欲絕的表情,他霎時感到神魂俱裂。

  「是啊!我沒唸過甚麼書,連國小也沒畢業,甚麼都不懂,想當醫生還真是笑死人了!」她跳下搖籃,筆直地往前走,頭也不回。

  但他知道淚水正潸潸滑下她臉頰,發現小憐離去時她哭過一次,他已知道她堅強得不會輕易落淚,除非她傷心透了。

  「等一下!」他叫她,但她根本不理睬。

  「聽我說!」他又大叫,她仍是不回頭。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落入他懷裡,他有力的雙臂正緊緊箍著她。

  「放開我!放開我!」她揮動著粉拳,試圖掙脫他的懷抱。「你有甚麼了不起的?」

  他的力量比她大好幾倍,她的攻擊一點用處也沒有。

  「別鬧了,妳根本擺脫不掉我!」

  他說的是事實,她動彈不得,只有不斷的踹他,逼得他只好將她攔腰抱起來,讓她的腳懸空,她恨恨地反唇相稽道:「每個人都有夢想,而我甚麼都沒有,你竟然還狠心得想毀掉我唯一的幻想!」

  「是我的錯,」他認錯。「我知道我很過分,但我絕對不是有意的。」他無法道出內心那股嫉妒的心情。「我一時口無遮攔,請妳原諒我!」

  她瞪著他,美麗的眼眸裡還噙著淚水。

  「我們和好吧!」他真誠地望著她,她仍不言不語,但內心已經動搖了。

  「我可以幫妳。」他情急之下說道。

  「幫我?」她疑惑地問。

  「教妳唸書啊!」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對她說話的語氣充滿了呵護與愛憐。「我可以幫妳達成夢想啊!我是醫生,可以教妳,讓妳看得懂『醫王』原文書上寫的專業術語。」

  他不經思考說話,一定是他不自覺憶起過去,她心中有股酸楚,但她試圖忽略。

  「別鬧了!」她彆扭地別過頭。「我……艱澀的中文都不太懂,也不懂英文,更遑論是日文。」

  「這不是問題,If you can dream, you can do it.」他順口說了句英文,而她自然是聽不懂。

  「有志者事竟成。」他鼓勵道。「很多人都可以無師自通,更何況妳有老師呢!」

  「老師?」

  「就是我啊!」他得意道。

  她眸中閃爍著奇異的光彩,但仍對他惡言相向。「沒人像你這麼厚臉皮的。」

  「想學就來吧!」他放開她,但隨即又萬分不捨地拉起她的手。

  男人皂手她應該不陌生,但此刻與以前的感覺有如天壤之別,一種莫名的驚慌令她急急想擺脫這種不應該有的感覺。

  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故作無辜道:「我不懂的話,你不能笑我喔!」

  「我怎麼敢笑妳呢?」他調侃她,藉以掩飾心中的那股悸動。「我一笑妳,妳就哭了,女人的淚水往往讓男人手足無措啊!」

  「知道就好!」她又恢復原有的嬌嗔模樣。「女人的利器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

  「是、是,我怕死了!」他作投降狀,兩人隨即相視大笑。

  那一天,陽光似乎特別燦爛,連豬籠草都在他們腳底微笑。

* * *

  不知不覺間,他們開始整天膩在一起。

  他喜歡教她唸書,她則喜歡聽他講解,那是一種不自主的互相吸引。他喜歡偷偷看她,看她專注的神情,連她努力學ABC的神態也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她也喜歡看他,但她只在他不注意時才偷偷注視他。

  有時無意間彼此四目相望時,兩人的心都在顫抖,她總是趕緊別過臉,他則假意咳嗽道:「妳不專心喔!」

  「哪有?」她會嘟起嘴辯解。「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保證會是最棒的學生。」

  「妳的天賦很高,是塊唸書的料。」「黑王」贊同道。

  這些日子以來,他發現她具備當醫生的天分,學習效果非常良好。

  「只是……」她的眼神立刻黯淡下來,似乎回憶起晦澀的過去。

  「只是甚麼?」他等著她說下去,在他的印象裡,像她這般年紀的少女應該還在唸書才對,而不是流落在風花雪月的場所中,他覺得她渾身是謎。

  「沒甚麼。」她似乎不想再說下去。

  「妳大可以再去求學的。」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希望她能另外找個工作。

  「不可能的!」她撇下這句話,站起來便往外走。

  「等一下!」他叫住她。「妳為甚麼不試試呢?難道妳是自甘墮落?」他一心急就口不擇言。

  她僵住不動了,他的話殘酷又直截了當的刺入她的心坎裡。

  他真恨自己的口拙。「我……原諒我!」

  「不,你說得沒錯。」突然,她像是要洩恨般自暴自棄。「我也覺得自己不可救藥。」她又向前走,腳步很急。

  「把話說清楚!」他追上前攔住她,她則躲避他。

  「不要碰我!」她奮力想甩開他,卻又掙脫不了,而且每次都一樣,兩人僵持的結果,他總有辦法把她圈在他強壯的臂彎裡,用他獨一無二的力量包圍住她,讓她無從逃避。

  「妳不該逃避!」他斥責道。

  「我沒有逃避!」她扯謊道。

  「妳有!」他在她耳際大嚷。「妳根本不想這樣的,對吧?」

  「這不關你的事!」她道,身體開始死命的掙扎,雖然這招根本不管用,但是她仍不放棄。

  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我是為妳好,我就是要管到底。」

  她安靜下來,半晌後,她乖乖的躺在他懷裡,閉起雙眼。

  「別否認,我看得出來妳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妳有正義感、有愛心,善良而且不吝於奉獻,還有一顆上進的心。」

  「你……」她哽咽得說不出話,眼角流下了淚。「為甚麼?為甚麼對我這麼好?」提起無比的勇氣,她終於問道。

  他愣住了。為甚麼?其實,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他們的心境都變了,而他遺失的記憶卻有可能成為他們之間的鴻溝。

  如果在遇見她以前,他已結了婚、有妻有子……

  「我……」他囁嚅著。「我是為了要向妳賠罪。」

  她霍地睜大水汪汪的眼睛。

  他心虛地說道:「我害妳受傷、趕走小憐,讓妳難過……」

  原來──只是單純要賠罪。她別過頭,讓強烈的失望感繼續折磨自己。

  她真傻,怎會以為他是別有用心?她努力地不讓自己哭出來,繼續偽裝堅強。

  她嗤之以鼻道:「賠罪免了,我承擔不起,像我這種人,永遠都是你所鄙視的。」

  她擺明了毫不領情,他愕然地鬆開手,她踉蹌地站穩身子,背對著他,那背影像是一堵高牆,阻隔在兩人之間。

  她只能繼續墮落,才不致被傷害。

  「我的傷口好了,也沒留下疤痕,我已經不需要你了,今晚我要重操舊業!」她信誓旦旦地宣佈。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這些日子的努力完全白費了,他的雙眸迅速燃起兩簇怒火。

  「把話說清楚!」他氣急敗壞地嚷道。

  「這是本性,我不可能改變。」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夠了!」他又抓住她,無法置信地道。「妳受的教訓還不夠嗎?」

  「已經過了三個月,黑街早已平安無事了。」她揮開他的手,瀟灑地說道。「放心,我不會去做阻街女郎,我要去舞廳,他們不會認出是我。」

  他清楚地知道,只要一戴上橘色的假髮,她的純真會變成妖豔,宛如天使成了魔鬼。但是他卻不發一語,轉身走出去。

  她看得出來他的痛心疾首,但她何嘗不也是心如刀割?

* * *

  他實在摸不透她的心,焦急加上滿腹的疑惑,使他整個人像失了魂似的四處遊盪,追尋她的身影。

  尾隨在她身後,他踏進黑街一家酒店,卻見到了一幕幕不堪的畫面,他咬牙切齒、雙拳緊握,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忍住滿腔的怒火。

  風情萬種的她,穿梭在男人之間,肆無忌憚的飲酒作樂。

  他幾乎要崩潰了,只好躲進廁所眼不見為淨。

  她收服了每個客人,周旋在一群黑道小弟身邊,她的裝扮新潮而前衛,橘色頭髮、火紅衣裳、披上黑色薄紗,酥胸半露的她,在這家老酒店掀起一陣狂潮。

  今夜,這家名叫「黑傑克」的酒店好不熱鬧,一群黑道流氓聚集在此,大肆的慶祝。

  「唐光大哥奇蹟似的復原了。」一名小弟壓低聲調,顯得格外神秘,眾人莫不聚精會神地聆聽。「他腦子裡長了不知名的惡瘤,被醫生宣告無救了,本來以為必死無疑,結果卻被『醫王』給治好了。」

  醫王?綽蜻的心開始發燙。

  「聽說唐光給了『醫王』一大筆錢,但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沒事了,經過了半年,直到今天醫生宣佈唐光大哥完全痊癒了,醫生還說一定是上天保佑,才可以逃過一劫。」大家聽了開始議論紛紛。

  「就因為這樣,唐光大哥心情特別愉快,決定請所有弟兄們好好玩樂一番。」震耳的歡呼聲隨之響起。

  綽蜻靈光一閃,這是她大撈一筆的好機會。

  「喝酒!」黑道兄弟們起鬨道。

  「要我喝酒可以,喝一杯一千元!」「蜻蜓」大膽的提議,她也想藉著喝酒,澆去心中那不該有的哀愁。

  「妳說的喔!」兄弟們色迷迷的盯著「蜻蜓」的胸脯。「一千元算甚麼?妳喝多少,我們就給多少!但如果妳喝醉了,我們就要妳的人!」大家也開出條件。

  一名兄弟咧嘴大笑,毫無顧忌的觸摸「蜻蜓」的胸脯。「我被妳的性感風采迷倒了!為了要妳,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眾人聽完哈哈大笑。

  「要我?要我的甚麼呢?」綽蜻撒嬌似地問道。

  「妳的橘頭髮!」話一說完,大夥兒開始爭相摸她的頭髮。

  「討厭!不給你們摸啦!」她嗲聲叫著,試圖逃開。

  「貓捉老鼠」的遊戲就此展開,綽蜻逃向大門口,誰知卻迎面撞上一堵硬物,她向後彈開、整個人跌坐在地,痛得正想破口大罵,等她,定眼細瞧,才發現來者竟是羅白,嚇得她當場把話吞回去。

  她全身不寒而慄,擔心他是否認得她。

  但他根本連看也沒看她一眼,他的注意力全在那群兄弟身上。

  「大哥好!」兄弟們起身,尊敬地向他行禮。

  羅白的臉上充滿殺氣,他點點頭後走向弟兄們,於是大家又把目光轉向「蜻蜓」,這回綽蜻根本來不及閃避,便被羅白看見了。

  她的心跳幾乎停止,但他似乎沒有反應,綽蜻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還好她徹底變裝,跟當時羅白見到她的樣子大不相同,羅白認不出她。

  弟兄們興致勃勃地道:「大哥!我們對這個橘頭髮的很有興趣。」

  羅白的確不認得她,他對眼前的妖嬈女子只覺得「新鮮」。

  「比喝酒?」羅白大笑。「這太遜了!妳想要錢,我們有更快的方法,只要妳到桌上來為我們跳舞,每摸一下,就賞一千。」

  一班兄弟聽了,都已經血脈賁張、熱血沸騰。

  綽蜻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她惹不起羅白,他仗著自己是唐光的親信而胡作非為。

  「你們說的喔!」綽蜻索性賣弄起性感。「摸一百下,就給一百萬喔!」她硬著頭皮跳上桌子,開始大跳豔舞。

  兄弟們被她魔鬼般的身材給迷惑了,全場為之瘋狂。

  「妳比瑪莉蓮夢露還妖豔!」接著,大家開始跟著節奏打拍子。

  多少人乘機摸了她?綽蜻不敢想,她只覺得自己好髒。

  她一直注意著羅白,小心翼翼的希望不要被他認出來,而他也真的沒有,因為他的眼睛裡閃爍著肉慾。

  因為太在意羅白的反應,所以沒注意她的假髮不小心被人扯掉了。安靜了下來,只見羅白的臉色大變,一瞬間,熱門音樂消失了,大家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等到她發覺不對勁時,羅白的臉上已是殺氣騰騰,她要逃也來不及了。

  「臭婊子!原來妳沒死。」羅白用力一拍桌子。

  她本能地跳到地上,卻被他們捉住,不多久,全身己被牢牢綑住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降臨在她身上。

  「阻街女郎,上次的帳還沒算清呢!」羅白面目可憎,忽地伸手用力捏住綽蜻身上的薄紗,她驚呼,卻被人摀住嘴巴,不讓她發出聲音,她的眼睛瞪得有如銅鈴般大。

  酒店裡寂靜無聲,沒有人敢說話或反抗羅白。

  羅白注視著綽蜻的胸脯,手勁逐漸加強,同時咒罵道:「臭婊子!妳會活下來還不是拜『醫王』之賜!他救了妳,是不是?」羅白的眼睛發出陰光,綽蜻簡直要窒息了,她根本聽不懂羅白的話。

  雖然「黑王」也稱得上是「醫王」,但絕對不是那個有名的「醫王」。她心想。

  「如果不是他,妳絕對活不到今天!」羅白粗鄙的嗤哼。「我和『醫王』誓不兩立,我一定要殺了他!」他似乎跟「醫王」有深仇大恨。

  「不!」綽蜻不顧一切的咬住摀住她嘴巴的人的手,趁他痛得鬆手時,搶著說道:「你搞錯了,那個『醫王』根本不認識你,他不可能跟人結怨!」

  下一秒,羅白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力量之大,令她的嘴角滲出血跡,她當場昏過去。

  「妳錯了!妳是我的誘餌,我要利用妳殺了『醫王』。」他喃喃自語道,這是唐光交代的任務,他一定要達成。

  「把她帶走!」羅白命令,他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頭,一群人將綽蜻扛起,尾隨在後。

  「要救她的命,叫『醫王』今夜十二點單獨一個人到黑街的『陰地』來!否則……等著替她收屍吧!」羅白對酒店的人吩咐,雖然大家早就嚇得躲在酒櫃底下。

  為甚麼外面如此安靜?這不像人聲鼎沸的酒店,難道發生了甚麼事嗎?「黑王」在廁所裡納悶著。

  不!別管她,別再想了!就算真有甚麼事,也是她咎由自取,誰教她要重操舊業。他命令自己。

  他最好離開酒店、離開她!

  不!他做不到。

  他在心裡自我掙扎著,半晌後,行動終於戰勝了意念,他打開廁所門走出去,站在長廊上,卻驚悚地發現酒店裡幾乎空無一人,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綽蜻呢?」他疾步走著,一邊叫嚷。「綽蜻!」

  酒店的老闆從酒櫃底下爬了出來,娓娓道出一切,「黑王」聽完後,神色冷冽得有如西伯利亞的冬天。

* * *

  一桶水往綽蜻頭頂淋下,她凍得全身發紫,身體抖得像落葉,這下她完全清醒了,她頭暉目眩地注視四周,想移動四肢,卻發現她根本無法移動。

  她被綁住了,像耶穌被綁在十字架上,掛在二樓的樑柱上,這裡是個倉庫,她的腳觸不到地面。

  她慢慢恢復了意識,之前的一點一滴重新回到腦海,羅白見到她有反應,便殘忍地抓住她的頭髮,讓她的頭往上仰,一雙鬼魅般的眼睛望入她恐懼的眸中,他咬牙道:「我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等『醫王』來!」

  「你……」她來不及說甚麼,就見到無數的火把和一桶桶的冰水,羅白的弟兄圍在四周,更駭人的是,水桶裡放著烙印用的烙鐵。

  「誰教妳認識『醫王』呢?」羅白幸災樂禍道。「妳是誘餌,如果他真的不來,我就放火燒死妳;如果他來了,解決他後,我會拿烙鐵燙死妳,這是妳欠我的。」

  她嚇得魂不附體,但仍提起勇氣辯稱道:「他不是『醫王』,他只是我的保鑣。」

  一記耳光甩向她,綽蜻的腦袋霎時轟轟作響,羅白的笑聲讓她渾身發麻。

  「太可笑了!『醫王』會是妳這婊子的保鑣?看樣子他很重視妳喔!」羅白得意地說。

  在半昏迷半清醒間,綽蜻慢慢分辨出這裡是「陰地」──位於黑街盡頭、一處荒廢的倉庫,平日無人居住或管理,堆滿了各種廢物,再加上密封的緣故,裡面充裡了沼氣味。」

  到後來這裡成為流氓聚集的地方、罪惡淵藪,凝聚著邪氣並散發陰氣,如今也將是她生命終結之處。

  其實她並不怕死,很小的時候,她便覺得自己不屬於這世界,因為活得辛苦,讓她常常想自殺。但是,她不要「黑王」跟她一樣死在這群流氓手中,「黑王」是個好人,命不該絕。
  
  所有人身上都帶著「傢伙」,雖不是槍械,但光是開山刀已綽綽有餘,讓人看了瞠目結舌。

  等待中,綽蜻理所當然的成為羅白打發時間的工具。

  「真是奇怪!『醫王』怎麼會看上妳這娼婦?」羅白百思不解。「妳一定有過人的魅力,搞不好具有特異功能,『醫王』醫治過妳,他一定佑道妳身體的秘密!兄弟們,在她身上澆冰水!」他瘋狂的下令。

  綽蜻嚇得幾乎喘不過氣,接下來她只覺得整個人幾乎變成冰柱。

  但她豁達地安慰自己,只要不慘遭輪姦,再苦的折磨她都可以忍受。

  而儘管面對酷刑,她心中仍想著一個人。

  「『黑王』……」她在心底呼喚他。

  淋過冰水後,她實在不敢想像還會有甚麼不人道的虐待。

  「拿火烤她。」不知是誰提議的,綽蜻聽了幾乎昏死過去。

  「不行!」羅白突然反對,大家鴉雀無聲,綽蜻本以為他還有人性,沒想到下一秒立刻徹底絕望。「好戲在後頭,火要到最後才用!」

  「那現在呢?」一個弟兄傻傻的問。

  羅白的目光移向一旁的大電扇,那應該是以前用來讓機械冷卻的,幾乎和人一樣高。

  「這個嘛……」他露出殘酷的笑容,讓綽蜻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裂成兩半了。「就用這個幫她吹乾身體,最後再用火燒死她。」羅白下令,他看看懷中的錶,距離午夜還有十分鐘。

  「『醫王』來時,格殺勿論!」他無情地命令。

2008-8-25 10:28 AM `mR.H0
第五章

  羅白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任何人都沒想到他會喪命──死在「陰地」。

  兄弟們嚴密地把關,每個人的手上都持了把開山刀,個個蓄勢待發,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準備殺他個片甲不留。

  綽蜻在強烈冷風的吹襲下,早已陷入昏迷。

  一旁的羅白注視著錶。離十二點只剩十秒,他在心中默數:九秒、八秒、七秒……三秒、兩秒、一秒──

  此時,倉庫裡破舊的鐘響了起來,眾人的神經瞬時繃緊,正當他們環顧四周時,突然爆出一聲巨響,倉庫的天花板破了一個大洞,一個人影往下墜落,羅白一時閃避不及,被那人狠狠地踹了一腳,踉蹌地倒在地上。這個突發狀況讓所有人手足無措地呆愣著。

  待來人落地,大家才看清楚他的臉,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醫王」──千鶴遨熾。

  羅白臉色慘白地倒在地上,但他卻不忘吆喝。「你們在幹甚麼?快把他抓起來!」於是眾人連忙往前衝去,但「黑王」更快,他早就伸手抓住羅白,拿他當人質。

  「不准動!」他冷冷地道。「全部給我放下刀子,不然你們老大就沒命了!」「黑王」的手臂作勢勒緊了羅白的脖子,兄弟們見狀,立刻乖乖地放下刀,沒有人敢再動一下。

  羅白原本還不服氣地掙扎著,直到看見「黑王」手上的手術刀後便再也不敢動了。

  「不愧是『醫王』。」羅白雖然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佩服。

  「黑王」沒理他,轉頭看著奄奄一息的綽蜻,一顆心揪痛不已。

  「為甚麼?」他百思不解地問。「我們跟你們無冤無仇,為甚麼要殺我們?」

  羅白眼中閃爍著疑惑的光芒,他不知道「醫王」是怎麼了,為甚麼他會說這種話?難不成他得了失憶症嗎?但是不論原因是甚麼,都比不上他的小命重要。邪惡的眼光一轉,羅白開口了。

  「哼!沒想到威震八方的『醫王』,今兒個居然會淪落到做黑街妓女的保鑣。」羅白諷刺地哈哈大笑。

  「黑王」愣住了。他是「醫王」?是真的嗎?為甚麼他想不起來?

  突然,羅白趁著「黑王」發呆的空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反手給了「黑王」一拳,「黑王」立即鬆了手,羅白趕緊逃脫。他跑向綽蜻,惡毒地執起烙鐵,對準綽蜻的臉。「你最好別輕舉妄動,否則就別怪我會做出甚麼事來。」

  「黑王」的臉瞬間變得毫無血色,自動地把手術刀丟到一旁。「你想怎麼樣?」

  「我要你的命!」羅白冷笑。「那一夜讓你逃過一劫,老大很不高興,這次我一定要將功贖罪。」

  「你老大為甚麼要殺我?」「黑王」反問,他認為自己或許可以從羅白的口中,找回一些失去的記憶。

  「因為你救活了他,那表示你也可以毀了他,他當然不能讓你活在這世上。」羅白明白地說。同時心生一個歹念。「我要你用手術刀毀掉自己的手!」他將手術刀丟向「黑王」。「如果你不服從的話,當心這烙鐵不長眼睛!」

  他一面說著,手上的烙鐵逐漸接近綽蜻的臉,而綽蜻被烙鐵的熱度燻得乍然清醒,眼前的一切,讓她開始尖叫。

  「我會先毀她的容,再燙她的身體,讓她醜得不敢見人、不能再騙嫖客的錢。」那烙鐵似乎在宣判綽蜻的死刑,令「黑王」不得不從,他慢慢地拿起手術刀。

  「你用右手來救人……」羅白陰惻惻地說道。「割掉你的右手。」

  綽蜻一聽,雖然全身無力,卻仍放聲嚷叫:「不!不要……」她怎能讓他這樣做?他還有大好前程啊!

  只是,當羅白甩了她一耳光,「黑王」只覺得五臟六腑全扭成一團,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一咬牙,手術刀刺進了他的手臂,綽蜻心痛如絞地再次尖叫。

  「再叫!我就讓妳一次叫個夠!」羅白不耐地嚷道,眼見烙鐵就要印到她臉上了,認為自己死定了的綽蜻,頓時又昏了過去。

  「不!」「黑王」發出哀嚎,倏地,回憶有如萬把枝箭射進「黑王」的腦海,他看見了自己的過去,清清楚楚,鉅細靡遺。一股怨芅的怒氣如巨浪般捲了上來。

  「黑王」將手術刀甩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正中羅白的手心,羅白痛得哇哇大叫,手上的烙鐵也掉在地上,待眾人恢復神智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黑王」像個狂人,不!應該說他化身為殺人魔王,比任何黑道大哥有過之而無不及,讓人見識到他蠻橫、殘酷的一面。他衝向羅白,把羅白推向那座巨大的風扇,快速轉動的扇葉像利刃般尖銳,割裂了羅白的頸子,鮮血立刻噴了出來……接下來羅白的狂叫聲令人不寒而慄,直到扇葉因卡住而無法轉動為止。

  眾人愕然地注視著這一幕恐怖的景象,而最令人膽寒的是千鶴遨熾殺人時面無表情的鎮定模樣……

  千鶴遨熾環視眾人,神色晦暗地說道:「我用右手救人、左手殺人,我可以主宰人的生死。如果有人不相信,就儘管上來吧!」

  這句話讓所有弟兄嚇得魂飛魄散,哪敢多吭一句?

  遨熾從樑柱上放下綽蜻,把她像只米袋般扛在肩上,他每向前走一步,大家就往後退一步。幾個不怕死的弟兄忽然起鬨。「大家一起上,殺了他向老大邀功!」

  然而千鶴遨熾卻一點也不害怕,他停下腳步瞪著所有人。「回去告訴唐光,千鶴家的人跟他誓不兩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千鶴家──日本百年來的第一黑道世家,有如義大利黑手黨般歷久不衰,有著無人能及的勢力,誰惹得起?唐光不敢,更遑論這些小角色。頓時,眾人噤聲,再也不敢造次。

  看著千鶴遨熾走得老遠,大家只能面面相覷。

* * *

  如果她能活下去的話,或許一切都會不同。在朦朧的意識中,她如此告訴自己。

  不!她一定要活下去,她有好多話還沒告訴「黑王」……

  但是當她醒來時,發現一切還是老樣子,他仍在她身邊,為她療傷、治病。綽蜻卻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他。

  「沒事,妳好得很。」他輕撫她的面頰,輕聲細語地道。「好好的睡一覺,就當甚麼事都沒發生過。」

  她聽話地再度閉上眼睛、轉過身子,假裝在休息,其實是在躲他。

  那一夜種種有如過往雲煙,她並沒有問他如何救她但是她知道慼他高超的醫術,使她覺得被羅白折磨的痛苦都消失了,現在的她一點也不像個病人,甚至好像根本沒發生過甚麼事,她就像以前的她一樣健康。

  但這是否表示她得再回去做妓女?她並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但是,她知道她必須如此。因為她無法面對他。

  所以當她的身子康復時,她還是穿著暴露、準備藉由工作來逃離他。

  只是,遨熾怎麼可能再次讓她墮落?當她要出門時,他立刻擋住她。「妳要去哪裡?」

  她假裝沒看見他兇神惡煞般的臉,小聲地說道:「黑街的人說羅白死了,黑街從此天下太平,我可以安全無虞了。」

  「我從沒見過像妳這般固執的女人,」他鄙視道。「竟然這麼自甘墮落。」

  她沒有說話,就讓他麼以為吧!但是當她想走出去時,他再次攔住她。「為甚麼?」

  他總是這麼問她,因為她從來不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別問我……」她可憐兮兮的,在他的注視下噤口,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天啊!她何時變成愛哭鬼了?似乎是從他出現以後……

  他不肯放過她,最後她只能乞求。「求求你……」

  他眼中的灼熱逼向她,她不敢看他,只是低下頭躲著他。

  「如果今天,」他咬牙道。「妳不給我一個好理由,我是不會放妳出門的。」

  他蠻橫霸道地擋在大門口處,表明了不讓她出門的決心。

  「你……」她咋舌,無法置信地問道。「你要把我關起來?」

  「沒錯,如果妳真要找嫖客,何不乾脆選我呢?」說著,他撲了上來。綽蜻一時反應不過來,過了一會兒,才轉身逃跑。

  「想跑?」遨熾快速地衝到前方擋住她,她一個不留神,整個身子撲進他懷裡。

  遨熾拉著她往後倒,她跌在他上方,他的四肢圈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也把她抱在懷裡,她的小臉抵著他的胸膛,耳朵傾聽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他是那麼溫暖,好像她的避風港,這一刻,綽蜻陷溺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

  「我不要妳再去做妓女。」他咕噥道,她的假髮不知在何時已被他扯下來,他愛撫著她那頭俏麗的秀髮,心中有許多的不捨。

  她幽幽地長嘆一聲,心底一陣酸楚漫了上來,她忍住了淚水,用詼諧的語氣問道:「我……一直想問你,我被羅白抓走時,你為甚麼要奮不顧身來救我?」

  她似乎總是問也為甚麼要醫她的傷、為甚麼要對她那麼好之類的問題。「為甚麼?」他苦笑,笑中隱含著許多無奈與感嘆。「妳難道看不出我的心?」

  冷不防地,他吻住她的櫻桃小嘴,她的心跳幾乎停止了。

  他的舌尖野蠻地撬開她紅豔欲滴的唇,等她回神時,他的舌頭已在她口中肆虐、進攻……他的熱情幾乎讓她窒息。

  然而她卻歡喜地承受著他掠奪性的吻,只因為他是她心中最在乎的人。

  熱切的吻觸動了兩人的靈魂,他們深陷其中,彷彿有一世紀那麼久……「我愛妳。」遨熾赤裸大膽的告白。

  「不──」她的臉頓時失去血色,他怎麼能愛她?他們根本不配啊!

  但遨熾會錯了意。「妳……不愛我?」他咄咄逼人地問。

  「不……」她水汪汪的大眼盛滿憂愁。

  見到她這般苦惱的模樣,遨熾忍受不了了。「是我一廂情願嗎?」他氣急敗壞地嚷道。

  「不!」她淚流滿面,是那麼楚楚可憐。「不,我們……你……我……」口拙的她,心情複雜錯亂,一時間說不清楚。

  「說!」他倏地變得強悍霸道,黑道子弟的性格展現無遺。「說清楚。」

  可是綽蜻就是說不清楚,她拚命想躲開他,他卻不肯讓她走,雙臂箝緊她。

  「好!要沈淪大家一起沈淪!妳真是不知好歹,既然如此,我們就來作一場交易!」他霸道地說道。

  她眼瞪得有如銅鈴般大,在她瞠目結舌、措手不及時,他已橫抱起她,把她丟在那張小床上。

  「你要幹麼?」當她明白他的意圖時,當場嚇得想從窗戶往外跳,眼前的「黑王」一掃平日文弱書生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跋扈和蠻橫。

  他扯掉襯衫,露他毛茸茸的胸膛,之後毫無顧忌地拉開褲襠,她趕緊別過頭,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

  她害怕男人,這才是真相。

  而不明就裡的他只是嘲諷道:「怎麼,妳也會害羞?是瞧不起我,還是瞧不起它?」他指著自己的下體。

  綽蜻佯裝出淫浪的笑聲,其實她整個人已被恐懼淹沒,卻仍硬逼自己看向它,幸好他已經撲上來,使她沒來得及看清楚。

  他壓在她身上,綽蜻好害怕,這種感覺比起羅白捅她的那一刀,或者是被抓住時更令她驚心動魄,但是自尊心強的她,硬是咬住發顫的舌頭叫道:「先給錢!沒有錢我不幹!」

  「妳真是個錢鬼!」遨熾聽了,暴跳如雷地喊。「我還沒跟妳收保鑣費和醫療費哩!以前若要我救命,收費絕對是一般醫生的百倍以上。妳給得起嗎?」他這話等於是吐露了他是「醫王」的身分。

  但渾渾噩噩的她沒反應過來,因為她早就被眼前的一切嚇得腦子一片,空白。

  「還不起沒關係,用妳的身體還!」他故作色迷迷的樣子抓住她的手臂,他的腿分開她的,她的衣服都還沒脫,內褲就被褪去,轉眼間,他就要長驅直入了──

  所有的恐懼都在這一刻浮現,綽蜻發出淒厲的叫喊,下一秒,她兩眼發直地昏倒在他懷裡。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遨熾發現她昏過去了,嚇得心臟發麻,他做得太過火了嗎?他趕緊為她急救。

  當她轉醒時已經是天黑了,他還有她身邊,他們四目相交。

  他柔情款款,但語氣卻苛刻地道:「我還沒碰妳,妳就昏了,妳這樣怎麼接客?」

  「不要你管!」她嗤道。

  「我就是要管,」他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愛妳,妳今後的所作所為都要在我的掌控中!」

  聽了這句話,綽蜻的淚水再也不能遏抑地淌下,她哭得淅瀝嘩啦,整個人陷入崩潰邊緣。「我不要你愛我……」

  「為甚麼?妳到底在怕甚麼?」他固執地問道。「把話說清楚,不然我們有得耗了!」

  她總算體驗到他的鍥而不捨,逼得她只好投降,心頭泛著無助和不知所措,茫然地答道:「你是個失去記憶的人,當你恢復記憶後,你不會再屬於我。」

  「原來妳在怕這個?」他愕然道。「所以妳寧願繼續做妓女,也不願接納我?」他隨即哈哈大笑,似乎在笑她的膽怯。

  「笑甚麼?難道我說錯了?」她氣憤得想打他,但粉拳立刻被他的大手包住,她揮出另一手,卻也被他制住。「你有一條上面刻著『思蘭』的項鍊,我想那一定是你所愛的女人的名字。」

  「思蘭……」他似乎在思忖甚麼,半晌後,他取出項鍊,走向花圃,對她嚷道:「看著喔!」

  她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睜睜地見他把項鍊放在豬籠草的大口上,豬籠草立刻把項鍊吞掉,他回首時還一臉的無所謂。

  「我拋棄了我的過去,我對妳承諾,就算我恢復了記憶,我也不會離開妳,妳是我的現在和未來。」他張開雙臂,但她卻遲遲沒有移動。

  「我真是沒用,我曾經對任何人都無動於衷,我恨男人、討厭男人,我不依靠男人、血立自強,誰知我還是愛上了男人,愛上了你……」她突然恍然大悟,原來愛神箭早已悄悄射入他們的心房。眼中蓄著喜悅的淚水,她呼喚道:「我願意擁有此刻的你,就算你恢復記憶後要離開我,我也不會恨你,因為我愛你!」

  她奔向他,讓他將她抱個滿懷。

  「我們結婚吧!」他正經地說。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緊張。「別說不!嫁給我!」他不知道能擁有她多久,因為千鶴家的人肯定會來找他。

  「我……」她欲言又止,低下頭,囁嚅了許久才說道:「我是個妓女。」這是個甩不掉的「標誌」,她很清楚這「標誌」會跟隨她一生一世。

  之前她從不在意,因為她沒想過自己會愛人,但是愛上「黑王」,一切都不同了,她深怕自己的污點會讓他受盡屈辱。

  「我不會嫌棄妳。」他臉上的真誠不容置疑。「妳都能接納沒有過去的我,我為甚麼還要在意這件事?只要妳跟我一起拋棄過去,我們就有新的未來!」

  是啊!她怎會笨得要讓過去的噩夢不斷糾纏她呢?在「黑王」的懷裡可怕的過去顯得那麼遙遠,雖然她的「陰影」還在,但是她相信在「黑王」身邊,一切都會雨過天青!然而,下一刻,她又不確定了。

  「我……的過去是那麼不堪。」她仍有顧忌。

  「我也是啊!我雖然不知道我的過去,但是一定也很不堪入目!不然,妳怎會在草地中發現昏死的我?我想我一定是做了甚麼壞事,才會被追殺。」他說得頭頭是道。

  她摀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她承諾道:「自從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我就知道我應該好好珍惜,因為我不知道你哪一天會恢復記憶,更不知道你哪一天會離開我。現在的你能愛我,我就該死而無憾了。」

  「傻瓜!」他罵她,爾後火辣辣的吻住她,充滿了強烈的保護意味。「我是『醫王』,只會把死人醫活,妳在我身邊不會死,只會宛若新生。」

  他的話打動了她,她相信自己確實能重獲新生,綽蜻心滿意足地偎進他的懷裡。

* * *

  婚禮很倉促,沒有新居,連新床都是單人床。

  但是遨熾卻不願再等。

  「我要妳立刻成為我的妻子!」他命令道。「我愛妳,我一刻也不能等!」

  面對他的深情,綽蜻不再遲疑,心甘情願地點頭允諾。

  然而他畢竟是黑街的「醫王」,曾經替無數人治病,受到大家的愛戴和尊敬,所以黑街大大小小的人都高高興興要來見證他們的婚禮,為他們慶祝。

  「『醫王』要結婚了!」黑街的街頭巷尾都在散播這個好消息。

  大家主動為他們辦流水席,姊妹們上台表演砍舞助興,有間民俗歌曲,也有低俗的脫衣舞,男人們喝得醉醺醺,女人和小孩吃得好高興。

  姊妹們還合買了一件漂亮的婚紗禮服送給綽蜻。

  「綽蜻是我們姊妹裡命最好的!能嫁個英俊又當醫生的老公,當然不能隨便!」大家都替綽蜻高興,開心得合不攏嘴,他們雖是屬於最下階層的人,卻比任何人都還要富足,因為他們有情有義。

  終於,到了結婚當天,這是綽蜻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她開心地望著英捘挺拔的丈夫。遨熾平日穿著白色的醫生外套已很帥氣,今兒個換上筆挺的黑色西裝,感覺更是不同凡響,但是墨色的眼珠卻顯得有絲落寞。

  這就是「醫王」的婚禮,遨熾不禁感嘆自己竟然在黑街完成終身大事。對他來說,他多想給她一場像樣的婚禮,可是他又怕等到那時候,一切又生了變數,不得已,他只好將就了。

  正想著時,綽蜻撲進他懷裡。

  「能在黑街結婚,讓所有人祝福,我已經心滿意足。」她晶瑩剔透的大眼似能攝人心魂,綽蜻膩在他懷裡喃道:「我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披上婚紗,這一切真像是一場夢……」

  聞言,他心疼地將她抱起來,當他走向臥房時,「黑王」平日溫文儒雅的作風消失了,他變得專制,對大夥兒命令道:「不准鬧洞房!」

  大家都笑得人仰馬翻,綽蜻則有如大夢初醒般地羞紅了臉。

  「這麼美的新娘子怎麼能和別人分享?」他將她抱進屋,放在單人床上,粉色的被單和她的白紗相輝映。

  他望著心愛的妻子,那張平常濃妝豔抹的臉,今日當了新娘子卻是脂粉未施,只塗了淺淺的口紅,讓她看來就像個不解世事的少女。

  此刻的她美得扣人心弦、令人心動,她的眼睛盈滿柔情,鼻子小巧直挺,一張絕美的瓜子臉配上櫻桃小嘴,雪白的肌膚透著紅暈。

  遨熾不禁看得入神了,整顆心都在翻騰,他伸出雙手輕撫她的面頰,為她撤去頭紗之後,他褪去了她的白紗,讓她背對著他解開她的禮服拉鍊,婚紗滑落,連襯裙都還來不及為她褪去,他的身體就貼上來了。

  這是男女間最真誠的碰觸,因為他們彼此相愛,互相吸引。

  她接受他的愛撫,拚命地說服自己別害怕……她白晢無瑕的頸背讓他忍不住低頭吻住她的雪肩,沈溺在她清純的味道裡。

  遨熾並不知道她的手腳在發冷,也不知道她抖得像置身冰庫中。

  當他扳過她的身子,她只著襯裙面對他,她害羞得低下頭,雙手交握,但是他就是捨不得離開她半晌。

  「現在天還沒黑……」她支支吾吾道。

  「有何不可?」他笑得曖昧。「我可以好好地看妳。」

  她纖美的嬌軀斜倚在床上,那兩片小扇般投射在頰上的低垂眼睫、四散的秀髮、微微上提的嘴角是如此吸引人……

  然後他的視線鎖住了她飽滿的雙峰,那上面沒有一點瑕疵,因為被他治好了。

  「我……要謝謝你,讓它們完好如初。」她害羞地說道。

  「好美。」他伸手觸摸她的胸脯。

  那一刻血色從她臉上褪去,但她信任他,因為她愛他,本來就應該把身體給他。

  她閉上了眼睛,決心迎合他,她感覺到他的迫不及待,他的熱吻像雨點般落下,他吻她的眼睛、嘴巴,舌頭侵入她的口中,那激情的感覺讓她憶起了可怕的過去,但她努力要忘卻,試圖配合他。

  但是她的身軀卻漸漸僵硬起來……而他,因激情、因需求,只感覺到她的微顫,她不知道他何時褪去她的襯裙,也沒看到他急躁得脫掉衣服,她的腦中是一片空白。

  當他的手握住她的足踝,慢慢地往上移時,她突然感到腳底冰冷,他將她的足踝置於也的胸膛之上,她不禁起了一陣哆嗦。

  隨著雙手的移動,他的視線著迷地停駐在她修長、蜂蜜色的美腿。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令我著迷,讓我有無法控制的感覺……」他呻吟道,他的手越往上移,一面搓揉,一面摩挲,彷彿在禮讚她。掰開她的雙腿,她的膝蓋像融化的蠟慢慢向上彎曲,使得他的身軀得以順利前進。

  她星眸半閉、朱唇微啟,美麗的面頰酡紅一大片,他望著她,迷失了自己,難以自持地湊近她身上最隱密的地方。

  她的眼睛張大,盛滿了驚奇,她熱烈的反應他,他則渾然忘我,炙熱地、瘋狂地吻她,用他積存了一生的渴望吻著。

  他收緊手臂,緊得幾乎把她折成兩半,他的身體緊貼著她,磨蹭她,似乎想將她熨平,使她永遠跟他貼合在一起。

  當他準備突破她最後的防線,進入她體內時,在他身下的新娘卻開始捶打起他的背部,但他一點也沒感受到疼痛,只覺得她很緊,緊得讓他幾乎窒息,他顫抖著用力一挺,頓時,一聲驚呼傳來……

  她又昏厥了。

  遨熾面色發青,全身僵硬如石,他是那麼難以置信。

  低頭望了一眼自己堅挺的下體後,遨熾趕緊穿上衣服為她急救。

  天!這是他的新婚之夜,竟然落到娘子昏迷的下場?經過診治後,他知道她只是短暫性的昏迷,所以他不疾不徐地為她覆上被單,守候在一旁等她清醒。

2008-8-25 10:28 AM `mR.H0
第六章

  綽蜻清醒時,發現「黑王」正坐在她窄小的床上。她立即羞愧得轉過身子,想用被單蒙住頭,卻無法如願,因為他有著追根究柢的個性,正如醫生般,對任何病情都要了解徹底。

  「我已是妳的丈夫了,為甚麼妳卻……」他不明地問。

  「我……」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綽蜻支吾以對。當他固執地掀開被單,發覺她的淚水正在氾濫。

  「天!妳不要哭得像個淚人兒。」他拭去她的淚珠,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可以上床抱妳嗎?」

  她點頭後,他褪去外衣,只穿著內衣爬上小床,因為他的高頭大馬,兩個人在小床上擠成了一團,於是他乾脆把她抱到他身上。

  「妳會怕我碰妳嗎?」他好奇地問。

  她在他懷中顫抖,卻仍搖頭否認。

  「妳……怕我?」他敏銳地問道。「還是妳怕所有男人?」

  綽蜻突然哭嚷著。「我恨男人!」

  「但妳是……」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硬生生吞回了妓女兩個字,也頓時明白了。「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妳當妓女是一種保護,在沒有金錢交易下,他們就不會碰妳,因此妳安全得很。」

  她沒說話,只是點頭。

  「為甚麼會這樣?」他執起她的下顎問,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為甚麼只要男人碰妳,妳就會昏倒及發抖?」他不可思議地問。「即使這男人是妳的丈夫?」

  她嘴唇發顫,唯唯諾諾地答道:「對不起,我……很沒用……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滿足你……」

  「很沒用?」他皺起眉頭,不明白她的意思。「這是誰說的?妳為甚麼如此自卑?」

  「我……」

  「說出來,」他用乞求的口吻說道。「如果妳不說,我根本無法幫妳啊!妳要相信妳的丈夫!」

  「我怎會不信任你呢?你是『黑街醫王』,也是我的丈夫啊!只有你可以幫我抹去那段灰色的記憶!」她閉起眼睛,說出那段糾纏著她的夢魘,在他的懷裡就像船隻找到了安全的避風港。「是我繼父對我這麼說的。」
  

  他的胸口發痛,一大堆不好的想法頓時冒了出來。

  「我的母親是智障兒,我不知道我的生父是誰,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知道我母親跟一般母親不同。」她幽幽地說道。

  怪不得綽蜻會收留小憐母子。遨熾無法相信人間最大的悲劇,竟會發生在自己妻子身上。

  「因為她無知,我被人帶走時她甚至毫無感覺……那個男人要我叫他爸爸。」她陷入痛苦的回憶裡。

  遨熾緊緊地將她攬在懷中,給她鼓勵,但他的心卻被撕扯著,如果可以,他一定會找出她的繼父,殺了對方。

  此時她幾乎泣不成聲。「他……說我的肉體是邪惡的,只有他才能洗清我身上的邪氣,他每次都對我……」

  遨熾幾乎心神俱裂,他心痛地刺探道:「他是不是像我對妳這樣……」

  她點頭,又搖頭。「他要我把手伸進他的雙腿間,我抗拒的話,他就打我、對我口出惡言,說我很沒用……」

  「不要說了!」他制止她說下去。

  「我要說!」她把頭埋進他的胸膛,幾乎要悶死自己。「那一夜他又那樣待我,更過分的是他要我脫掉衣服,我拒絕,同時用力推了他一把便跑出門,他在我背後罵我長得醜,只有他才會要我,永遠不會有男人要我。從此我再也沒有回家,當時我告訴自己我恨男人……」

  故事說完了,遨熾輕撫她的秀髮,口中呢喃道:「沒事了,都過去了……記住,不是每個男人都那麼可惡,像妳的丈夫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所以妳不能恨我喔!」

  「我知道,我愛你!」她心慌意亂地抬起頭,大眼中寫滿無助,充滿了愧疚。

  「因為妳不堪入目的過去,讓妳害怕看到或碰到男人的隱密部位,甚至會因而昏倒。」他作出結論。

  綽蜻赧然地點點頭,她感覺到他的硬挺碰觸著她,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她傷心欲絕地說道:「我對不起你,我……不乖……」

  他善解人意地道:「是我不夠有魅力,所以才不能讓妳忘記妳的過去。」

  「我──」面對這樣的他,她還能說甚麼?除了感動,她再也無法言語。

  「試試看吧!」他愛憐地摸摸她俏麗的秀髮。「我們一起想辦法,克服妳的恐懼好嗎?」

  「真的?」她的雙眼綻放光芒,他的話燃起了她的希望。「你不嫌棄我?」

  「嫌棄?」他乾笑幾聲。「都娶過門了,醜媳婦也得見公婆啊!」

  「甚麼話!」她噘起嘴唇抗議。「我有那麼醜嗎?」

  「當然沒有。」他柔情似水地望著她。「只有妳才有本事迷倒天下第一的『醫王』。」

  「又來了!你真愛作白日夢,你又不是那個『醫王』,少臭美了!面對現實吧!你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黑街醫王』。」她嗤之以鼻道。

  「妳瞧不起我喔!」他故意給她臉色看。「我告訴妳,妳已經嫁給了獨一無二的『醫王』!」他暗示道,隨後壓住她,開始肆無忌憚的親吻她。

  但他忘了他不能過度熱情,一旦忘我的結果,她的臉色便瞬間發白,幾乎要口吐白沫了。

  可憐的遨熾只有望天興嘆,因為──她又昏迷了。

* * *

  為了要治療她、讓她能接受他,遨熾真是費盡心思,他整天沒事就近乎全裸地在他們雖破爛但甜蜜的日式房子裡走動,身上只著內褲,為的是要讓她適應。

  一開始綽蜻總會昏倒,然而幾次後,她開始覺得她丈夫的身體不再那麼嚇人,他的肌肉結實,再加上,他每次都要她為他按摩,藉由碰觸,久而久之她習慣了他的身體。

  漸漸地,她被他英姿煥發的樣子給迷住了。

  「一絲不掛的男人,其實沒那麼可怕吧?」他器宇軒昂地站在那面破鏡子前,展露如健美先生的身材和自信。

  她沒說話,烏溜溜的大眼轉呀轉地,對他充滿了崇拜之情。

  「這麼傲視群倫的男人,就是需要一個美人來陪襯!」他出其不意地將她拉到面前,自身後貼近她,兩人一起注視著鏡面。「妳看,我們是俊男美女!」

  他得意洋洋地說著,稍後才注意到她發白的臉色,他趕緊放開她,不讓她再碰到他的慾望,但來不及了,她閉上眼睛,昏倒在他懷裡。

  「真是傷腦筋!」待她清醒後,他躺在她身邊說道,有些心灰意冷。

  「別這樣 ……」她心亂如麻地握住他的手。「別討厭我啊!我很努力的不要怕……」但是她的牙齒打顫,根本說不清楚。「我不能沒有你,別棄我而去!」

  「傻瓜!我不會離開妳。」他愛憐地說道。「妳知道我也不能沒有妳,只是這並非我能控制的,這是生理的本能反應。」他讓她感覺到他的勃起,他是那麼愛她,自然身體也會有強烈的反應。然而面對她,卻不能擁有她,遨熾不免有些洩氣。

  他嘆道:「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

  她只能苦澀地笑著。「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是別拋棄我,再給我機會──」

  「我不會拋棄妳的!」他輕按她可愛的小鼻尖,忽地靈機一動。「這樣吧!我來考驗妳的極限!我在妳面前脫衣服,看妳能忍受到怎樣的程度。」

  他說著立刻扭開收音機,開始準備展開一場脫衣秀,為了心愛的妻子,他可真吃了不少苦,甚至不惜在綽蜻面前拋開自尊。

  隨著音樂響起,他開始脫外套、襯衫、內衣……上身裸裎、虎背熊腰的他,綽蜻當然能夠接受。這些日子來的訓練,她己經熟悉了他的身材。

  她望著,他真是阿波羅的化身,高大、英挺、獨一無二……如此卓爾不凡的他,真讓她移不開目光。

  他發光的眼神鎖住她迷戀的目光,深呼吸一口氣,遨熾繼續臉不紅、氣不喘地解下褲帶,她開始驚慌失措,但眼睛還是睜開的。

  「妳確定能接我這樣子?」遨熾問道,她的點頭,令他鬆了口氣。

  「那麼──」他慎重地說道。「現在我這樣子……」他慢慢地脫去底褲,神色凝重,而她也好不到哪去。

  「我不能躲,我要面對。」她喃喃自語著。

  但頃刻間,她發出尖叫……不對!是他發出了比她更淒厲的吼叫,因為他們家的貓「小可」居然撲向他,天啊!貓兒都比她還有「性」趣?綽蜻愕然地注視,爾後她竟吃醋了,「小可」怎麼可以跟她搶「黑王」?下一秒,她本能地伸手揮開貓咪,愛動物的綽蜻此刻竟也牢騷滿腹。

  「討厭!你好壞!」她的力氣不小,貓兒一下就被揮得好遠。眼看遨熾被撲倒在地上,她衝到他身上。

  「你要不要緊?」她觸摸他的「傷處」。「貓咪有沒有抓傷你?」她哭喪著臉檢查他的私處。

  他抓住她的手,喜出望外地注視她,但是她還沒反應過來,過一會兒綽蜻才發覺不對勁,此刻她的手正包住他的男性,而且她這次居然沒有昏倒。

  「這……我沒有……」昏倒兩字說不出口,她狂喜得說不出話。

  他握住她的手。「妳接受我了!」

  她也欣喜若狂。「我不怕你了!」

  冷不防地,他將她抱起來,她的雙腿夾住他的腰,小臉柔情蜜意地躲在他懷裡,顯得小鳥依人。

  他興沖沖地喊:「我們要入洞房了!」這一次受傷,真是值得啊!

  她心甘情願地點頭,他把她放到床上。

  單人床因他們的重量幾乎凹陷,他壓住她,單人床便發出嘎吱聲響,床腳傾斜,他們微愣,深怕床會在他們激情擁抱時倒塌,等到確定床還能撐得住時,他們嘻笑攬在一塊。

  「我好愛妳。」他在她耳際真心說道。

  「我也愛你。」她閉上眼睛,全心全意地迎合他。

  他的頭埋進她的雙峰間,手觸碰她的蓓蕾揉捏著,她的小腹升起一股搔癢的感覺,稍後她不甘示弱的反擊,伸手到他的大腿間,好奇的觸摸他。

  她露出賊賊的笑容,似乎是越摸越過癮,他發現她樂在其中,於是發出一聲低吼,他的聲音因慾望而粗啞。「妳……學得真快!」

  「『耽誤』太久了!要趕快彌補回來。」她淘氣道。

  「妳是故意的!」為了懲罰她,他的手用力捏住她的胸脯,像她對他那樣玩弄,令她嬌喘吁吁。

  「我……」她喃喃道。「我虧欠你太多……」

  「傻丫頭!」他突然抬頭望著她。「妳沒有虧欠我。」

  她望著他用手掰開她的雙腿,他的身子埋入她的腿間。她不再抗拒,一心一意地與他配合,即使她的身體仍微微顫抖。

  他們結合成一體,他的悸動刺穿她的玫塊花芯。

  「好痛喔!」她感覺到撕裂般的痛,開始推他。「痛……」

  他止住不動,震驚地發現到這項事實。「妳……是處女!」他幾乎失聲。「妳的繼父沒有對妳……是不是?」她無法說話,稍後才偏頭咬著牙道:「我不讓他碰我……」

  「妳為甚麼不說清楚?我不知道妳是處女,我太粗魯了。」他停止不動,開始耐心地愛撫她,讓她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

  她無法忍受地弓起背迎合他,他更加深入她體內,卻無法再前進,他似乎又碰到一層阻礙,這是怎麼回事?

  他撤出,眼神充滿疑問,難道她是……

  「我……真是沒用。」她好想痛哭一場。「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的身體是邪惡的!」

  「不!」他安撫她。「『微顫的處女』,妳不邪惡啊!」

  「你叫我甚麼?」她呆問。

  「我的妻子是『微顫的處女』!」他怡然自得地吻她。「別擔心,妳只是得了一種病而已。」

  「病?我的命運夠悲慘了,竟然還……」她真是無法置信。

  他的指尖不安分地挑逗她的乳尖,泰若自然地解釋。「妳是處女膜肥厚症。」

  「天啊!我為甚麼會有這種病?」那是甚麼病?她一頭霧水。

  「不要問為甚麼,這沒甚麼大不了的,人類本來就有很多毛病,有些病連醫生都束手無策,面對病人時也只能無奈地說去問上帝吧!像妳這種還是小CASE,要往好處想,幸好妳嫁給醫生,如果是一般男人,也許會誤會喔!」

  「是嗎?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嗎?」她該感激嗎?她嘟著嘴說道:「嫁給『黑街醫王』也算好運喔?」

  「我不知道妳為甚麼會這樣,但也沒甚麼,只要開刀把妳的處女膜切開即可。」他簡單地說道。

  「開刀?你要替我──」她震驚地瞪著他。「我要張開雙腿,讓你開刀……」她連想都不敢想,而他卻認真地點頭。

  「不!」她腿都軟了。「太噁心了!」她用被單蒙住自己。

  「妳沒有選擇的餘地。」他思忖很久後說道。「但也有特例和奇蹟。」

  「奇蹟?」

  「就是愛。」他不假思索道。「妳若真的愛我,會想要我碰妳,既不恐懼,也不害怕,心情和身體自然會放鬆,瞬間處女膜會變軟,我的……就能容易進入。」

  「我是愛你的,我會證明!」她用力嚥了嚥口水。「請你……再一次。」

  「我……謝謝老天讓我們相識!」他充滿感情的話讓她喜上眉梢,他緩緩地壓至她身上。「放輕鬆啊!」他提醒道。

  她點頭,但她仍微顫著,爾後他猛搖頭。「『微顫的處女』,妳還是很緊繃喔!」

  「我……」她的心臟跳得比平日快好幾倍,有如失控的火車,他的耳朵貼近她的胸口,完全感受到她的心情。

  「妳太緊張了。」他皺起眉頭。「妳會笑吧?來,笑一個!」

  「笑?」她露出憂傷的表情。「對不起,我實在沒有值得開心的回憶……」她總會想起繼父對她……

  他的心一陣抽痛,但仍對她眉開眼笑道:「放心!妳跟了我後,保證每天讓妳無憂無慮!」她微微地點頭。

  出其不意的,他居然搔起她的胳肢窩,她敵不過他的逗弄,開始笑了出來,之後他更是做盡了讓她捧腹大笑的把戲。

  然後,他跪在她的雙腿間,他知道她已全身放鬆,就在此刻,他衝破了她的障礙,成功地進入了她。

  她驚叫,聲音卻消逝在唇邊,他狂野地吻住她的唇,讓她的驚叫逐一化為滿足的低吟。

  她感覺被充滿,他開始移動,強而有力的悸動讓她銷魂。

  她彷彿在墜落,她的雙腿越夾越緊,他則越衝越猛,直到他帶著她翱翔太空,在最後一刻,他們嚐到了心靈契合的滋味。

  他們目光深鎖,眼神專注,彷彿世界只有他們倆。他們露出饜足的笑容,再一次相擁。突然,身下傳來一陣巨響,接著雙雙跌在地上,那一刻遨熾的身體怦然作響,但在他心中,卻慶幸著幸好綽蜻在他上方,若是姿勢相反,綽蜻的柔弱身子怎堪這麼一撞?

  「你要不要緊?」綽蜻緊張地檢查他的身體。「你有沒有摔傷?」遨熾連忙搖頭。

  他們往下瞄,回過神後傻傻地對望著,然後爆笑出聲。

  「床腳斷了!」她在他懷裡大笑,伴隨而來的是下體的疼痛。「好痛!」

  他斂去笑意,趕緊把她緊緊抱住。「還會痛嗎?」他發現她流了不少血。

  「這些血跡說明了我已是你的人。」綽蜻在他的胸膛上喃喃道。「那一瞬間,我知道我再也無法回復從前的自己,沒想到我會那麼早婚。」

  「這是命中注定的,」他釋然道。「嫁給我不好嗎?我是個好男人、好老公呢!」他抱住她,慎重地警告道。「別多想,只准想我!沒有從前,只有以後,我們會過著快樂的日子!」

  她點頭,心滿意足地躲進他懷裡。跟他一起沈浸在這至高無上的快樂中。

* * *
 
  之後的日子他們每天都開懷大笑、無憂無慮,整間屋子充滿歡笑。

  綽蜻的生命中有了遨熾後,一切都不再一樣,生活雖然貧窮,精神卻是富裕的。

  他很快便修好他們的床,沒想到他木工技術這麼好,她不敢相信地道:「你是醫生,想不到也會做木工,你的手真是神奇!」

  「我的手……」他注視自己的雙手,無法自拔地入陷回憶裡。「小時候我的手就特別巧,我爸爸說這是老天要我去做醫生救人,他不希望我殺人,他期待我能做一些善事,積福德給子孫……」

  他在說過去的事嗎?但她不要他再回想,因為她怕他一想起過去的事便會離開她,於是她故意裝傻問道:「你在說甚麼啊?」

  遨熾聞言,趕緊揮別傷感,故作嬉皮笑臉道:「誰說我細皮嫩肉的手只能做高級的事?我甚麼事都可以做,甚至──」他故意在她面前,做些曖昧的舉動。

  「噁心死了!」她害羞地別過頭。

  「這床很重要,不然我們會沒地方睡。」他認真地說道。

  「就算可以睡,你也睡得很辛苦。」她不好意思地說。「你個頭這麼大……」

  「才不會呢!」他色迷迷地說。「我喜歡抱著妳睡覺!」迎向他的目光,綽蜻的臉驀地紅了。她當然知道他在說甚麼。

  當他想要她時,他總會肆無忌憚地佔有她,儘管她在熟睡中,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進入她溫暖的幽密,那時綽蜻總會被他的激情弄醒,他卻親密地說:「繼續睡覺,一要管我。」

  但是,她怎能在這樣的時候入眠?她怎能不管他?

  於是她會抓住怹的肩膀,指甲用力地嵌入他的肌肉……他在她下面,她總覺得這姿勢很怪,但他卻不以為意地深入她……

  就像今夜,她全身發燙,他引領她跟隨他的節拍,直到高潮氾濫的那一刻來臨,她絕美的臉蛋閃著狂喜的光采,等她能說話時,已是激情之後的事了。

  「睡覺吧!可人兒!」他咕噥道。

  但他們仍結合在一起,她疲憊地望著他道:「你欺侮我……」

  他露出詭詐的笑臉。「妳這樣才更好睡啊!」

  綽蜻皺眉,不悅地嘟起嘴。爾後又感受到他的傲然挺立,這下換她奸詐地笑了。「你不讓我睡覺,我也不讓你睡。」

  她動了起來,他整個身子繃緊,不斷發牢騷。「好啦!我們今夜都不要睡了。」

  他的手沿著她的背往下移,停在她窄窄的腰際,任她在他身上上下扭動……

* * *

  蜜月中的男女是一刻也分不開的,就算是洗澡也不例外。

  他們的浴室很小,綽蜻一個人洗澡已洗得很辛苦,更別說兩個人擠在一起,不過他們都沒有抱怨,彼此心甘情願。

  當他一時興起,即使在浴室裡,他也會好好地愛她。

  蓮蓬頭在他們上面灑下熱騰騰的水,煙霧裊裊中,他將她扛抱起來,浴室太小,她的背只得抵在牆壁上,不然就得纏在他身上。

  他們的家太破舊,每次下大雨時,室內就下小雨,一直讓她覺得不太好受,不過現在有了他,連下雨都覺得舒適。

  他喜歡在雨裡肆無忌憚的愛她,尤其在漏水的下方,雨水灑在他背上,他總嘻笑道:「這是為我降火的!我每愛妳一次,就像跑了操場十圈,很耗體力的,所以要雨水為我消暑!」

  他的話讓她笑彎了腰,但她很快又陷入他猛烈的攻勢下,他讓她迷失在神魂顛倒的世界裡,他喜歡看她為他癡狂的神情,看她在慾求不滿中煎熬,直到他滿足了。

  「你在折磨我!」當她能說話時,她總忿忿不平地指責。

  「因為我愛妳啊!」他總是以這種理由回應她。

  「不公平!我每次都被你控制……」她的聲音越說越小聲,因為他的手再度不安分地包住她的胸脯,當恘的頭埋進她的雙峰、吞噬她的蓓蕾時,她再次不爭氣地任他擺佈。

  「想控制我,妳還差得遠呢!」他邪氣地在她雙峰間笑道,她立即感到慾火焚身。

  「總有一天,我會贏過你的!」她只能這麼說。

  他被雨水和汗水浸漬的身體,恣意地佔有她……

  雨過天青後,他們的小窩濕成一團,只要一不小心,他們就可能滑倒。

  「我真沒用,沒錢讓我們搬離這裡。」遨熾頗感愧疚地說。

  「你怎麼這麼說呢?」綽蜻不以為然。「沒有這間屋子,當初我也不會認識你。」

  他認同了她的話,低頭給她一個熱辣的吻。「我看這老舊的房子要好好整修了。」遨熾決心整修屋簷。

  「怎麼修?以前我就是無法整理天花板!」

  「因為妳是女孩子。」他自信滿滿地道。「看我的!」

  他開始忙碌起來,大熱天的,他赤裸著上身爬到屋簷上,開始修修補補。她也跟著忙碌,遞工具給他,看他滿頭大汗時,她心疼地拿毛巾給他擦汗,拿開水給他解渴。

  中飯時間,他會沿著梯子爬下來,他們坐在長廊上一起吃飯,雖然只是很簡單的清粥小菜,兩人卻相當滿足。遨熾總是體貼地把蛋黃和蛋白分開,將蛋黃分給她。

  「蛋黃比蛋白有營養,多吃一點對妳比較好。」

  她眼眶中盈滿淚水。「你為甚麼對我那麼好?」

  「老婆就一個,不疼妳疼誰?多吃一些,以我的『功力』,搞不好,我們很快就會添一個小壯丁。」他不懷好意道。

  「是嗎?」她的眼睛發光,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我怎麼沒想到呢?」她興奮得語無倫次。「我……愛你,我……想要一個孩子……」
  
  他溺愛地摸摸她的頭。「我知道妳一直想要小孩子,我會達成妳的願望的!我把小憐和小義送到社會局,妳哭得像個淚娃兒,那時候我覺得好對不起妳!」他愧疚地說。

  這時她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忙著修房子。」

  「當然,我要讓這屋子煥然一新,迎接我們愛的結晶。」

  看他全身髒兮兮,她好心疼。「你不像醫生,根本像是工人!」她開玩笑道。

  「我甚麼都不是,只是妳的丈夫。」他莞爾一笑,柔情款款道。

  「你屬於我。」她感動地說。

  遨熾忙著東補西補、將房子重新粉刷、將漏水的水管換上新的,甚至整理花圃,把雜亂無章的豬籠草弄得井然有序。

  為了怕雨季再度肆虐他們的天花板,遨熾甚至大費周章地在屋簷上鋪上帆布。他知道她喜歡手染的布料,還特地到黑街的一間布料店,那是專門為酒國名伶做衣服的老店,他買回了很多布料來做裝飾。

  他們的新家完工了,當一切大功告成時,中秋節也快到了。

  「我們可坐在屋頂上賞月喔!」他羅曼蒂克地說。

  「對啊!」她拍手贊成。「搞不好,到那時候我已有了小baby喔!」

  他點頭附和。「今年的中秋夜,絕對不一樣。」

  「因為有你。」

  他抱著,瘋狂地在他們愛的小窩裡凌空旋轉。

  生活在快樂中消逝,她幾乎快忘記他是個失去記憶的人了。有時候,她甚至自私地期待他永遠不要恢復記憶,讓他永遠屬於她一個人。

2008-8-25 10:28 AM `mR.H0
第七章

  陣陣的歡呼聲迎接舉世聞名的「錢王」──千鶴轍穹到台灣來。

  當千鶴轍穹一進入中正機場,大批媒體記者便擁上前包圍住他,他戴著墨鏡,故意用長髮遮住自己的臉孔,加上身旁一群千鶴家的保鑣,讓他蒙上神秘的面紗。

  他來台灣只有一個目的──尋找千鶴家三公子,號稱「醫王」的千鶴遨熾。

  他召開記者會,大批海內外的媒體蜂擁而至,在鎂光燈下,「錢王」難掩傷感,落寞的說道:「中秋節是中國人團圓的日子,但我們千鶴家卻不能團圓,因為我的三哥遨熾去年到台灣後,即與家人失去連終,我們的父母憂心如焚……」他娓娓道出這一年來尋找兄長的事。

  「因此家人派我來台灣尋找我的三哥。」他幾乎哽咽出聲。「我們希望台灣政府、媒體記者,以及社會大眾一起幫忙尋找我的三哥千鶴遨熾。如果他已不幸身亡,我們也要找到他的屍骨,帶回日本安葬;但如果有人知道他平安無事,請告知他的下落,我們定會加倍償還恩情。」

  隔天中秋節,千鶴家的尋親廣告登上各大報頭條,千鶴遨熾的照片近乎佔滿半個版面。

* * *

  「黑王」到黑街診所替人看病,綽蜻依依不捨地送他出門。

  為了回饋黑街的人當時對他們的救命之恩,綽蜻洗去鉛華,不再做妓女,而「黑王」則照常出診,通常姊妹淘們看病都會付一些費用,這便是他們生活費的來源。

  今晚是他們結婚後的第一個中秋,相當具紀念性,尤其她確定自己懷孕了,但她故意先隱瞞,好讓他今夜有個天大的驚喜。

  為了節省開銷,她樣樣自己來,甚至親自動手做月餅,還特別裝飾屋子,氣象局也說今夜的天氣很好,各地都可以看到皎潔的月亮。

  賞月的日子也是團圓的日子,她露出滿足的笑容摸摸肚子,以前她都是一個人過中秋節,如今,他們是「一家人」一起過中秋。

  她趁著「黑王」出門後,趕到雜貨店買東西,卻被報紙的大標題吸引了注意,她隨手拿起一份瞄了一眼,接著血色開始從她臉上褪去。

  堂堂的「醫王」竟是她的老公?這是世紀末的大玩笑嗎?

  她最崇拜的「醫王」,與黑街的「醫王」竟是同一個人?她從來不相信好運會降臨在她身上,她是這麼崇拜「醫王」千鶴遨熾,沒想到卻成了他的妻子?

  照片不會有錯,現在千鶴家人全在尋找他的下落,她該怎麼辦?肚子裡的孩子該何去何從?仔細一想這根本不是好運,而是不幸啊!威嚴尊貴的千鶴家是不可能接受敗德的女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來自何方 ……

  她原本以為的幸福剎那間全化為烏有,難道她注定將是孤獨一人?

* * *

  「我回來了!」遨熾迫不及待的衝進門。「今晚要好好過個中秋節!」完全不知道他們的世界再也不完美了。

  「怎麼不開燈呢?」他發現她落寞的背影,彷彿又看到從前的她,不安的感覺襲向他。「綽蜻……」

  「我沒事。」她佯裝歡喜,但滿臉的愁苦瞞不了他,他敏銳的感到發生了一些事,卻故意不問,等她自己說出來。

  「我想事情想到出神,忘了開燈。」她打開電燈,他見到了她紅腫的雙眼,還來不及開口問,她已經自顧自地說道:「我做了月餅,還有烏梅汁……」

  「太好了!」他望望窗外的皎潔月光。「今天是中秋節呢!我們說好要到屋頂去賞月。」

  「是啊!」她迎合他的心情。「現在上去好不好?我等不及了!」

  「當然好。」他抱住她,輕吻她的面頰。「我今天在診所,一整天都想著妳,想與妳一起在屋頂上賞月。」

  「那我們走吧!」她強顏歡笑。

  他們爬上屋頂,享受月光的洗禮,一邊吃著月餅,一邊喝著烏梅汁。

  「這就是團圓。」他欣慰地說道。

  「是嗎?」她轉過頭,痛心疾首地說道。「但月圓人不圓,有些人無法和家人一起過中秋節,像那些失蹤的人……」

  「為甚麼說這種話?」按捺住心中的懷疑,他帶絲落寞道。「這樣的事又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是嗎?」她心痛如絞。「我一直在欺騙自己,自私的要你完全屬於我,卻忽略了你那無法抹煞的過去,你的世界離我很遙遠,我觸碰不到,也高攀不起!」她的目光遙遠、空洞。「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很可悲,但跟著他一起被蒙在鼓裡的人更是可憐!」

  「綽蜻……」他啞口無言。

  她默默的閉上眼睛,心底湧上無限的悲痛。「你知道你是誰嗎?你的真實身分……」

  他似乎被甚麼螫了一下般的畏縮。「不!我甚麼都不是,我只是妳的丈夫。」

  「夠了!」她筋疲力竭地制止他說謊。「報上寫得一清二楚,你躲不了的,黑街的人也馬上就會知道,消息一旦傳開來,千鶴家的人總會查到這裡,不管你有沝有喪失記憶,你就是千鶴遨熾,千鶴家的三公子!」

  當她說出千鶴遨熾這四個字時,似乎也將他們之間的美好撕裂成碎片,他的臉色大變,他可以騙自己一輩子,卻永遠騙不過綽蜻。

  「我會躲他們。」他激動地說道。「我不要回去,從我和妳結婚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拋棄了我的過去,我沒有記憶。」

  「你躲不了的。」她回吼,倏地,她的雙眼冒出火花。「你……你早就知道自己是誰了?你早就恢復記憶了?是不是?」她無法置信。「那你為甚麼還要娶我?你明知道我是人人鄙視的妓女,你娶我只會委屈自己,千鶴家的人會認為我高攀,說我是為錢勾引你的爛女人……」

  「綽蜻,聽我說──」

  「我不要!」她幾乎崩潰。「你騙我,你一直都在騙我 ……」

  「那是因為我愛妳,我不能沒有妳!」他聲嘶力竭的吼道。「我願意毀掉我的過去。」

  「不!你以為你這麼做就可以讓我們永遠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你是個大人物,而我是個下賤的女人,你這是在害我啊!」她痛徹心扉的哀嚎。「從我們相遇、相愛到結婚都是錯誤,天大的錯誤!」說著,她一旋身,準備逃離他。

  她的動作如此劇烈,以致幾乎從屋簷上跌下去,他嚇得魂飛魄散,一把抓住她,兩人一起滾了下來,但為了保護她,他讓她躺在他上方,而他則重重摔在泥土地裡。

  那一瞬間,她才完全醒過來,而他並不在乎自己是否受傷,只是一逕地關心她。「妳要不要緊?」

  她沒有說話,只是放聲大哭,驚魂甫定後,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你……救了我們的孩子……」

  「孩子?」他震驚地愣了半晌。「妳懷孕了?」

  他的心情有如飛上雲霄,但看著她哀傷的神情,頓時又讓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心痛。

  「我們不應該被過去給絆住了。」他把心一橫,抱起她說道。「現在甚麼事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妳和孩子,我要為妳好好檢查,以免動到胎氣!」

  再次窩在他懷裡的感覺真好,只是她心如刀割,揮不去的恐慌令她隱藏起自己的脆弱,不甘示弱地問道:「你以為你是誰,這樣對我呼來喝去?」

  「憑我是『醫王』。」這時的他比任何人都還獨裁。

  「『醫王』?」他果然承認了,她肝腸寸斷的閉上雙眼,一顆心落入絕望的深淵。

  抱著她進入屋裡,他把她放在床上,完全表現出「醫王」的架式,為他的妻子作檢查。

  當黎明來時,他們的小屋依舊溫馨,昨夜的紛擾,彷彿就這樣消逝了。

  「小孩很正常。」千鶴遨熾說道,為此他們都鬆了一口氣。

  「我差點成了劊子手。」綽蜻萬分後悔,此時此刻,她的腦袋亂成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妳難道不知道,為了妳,我願意拋棄我的過去。」他真心告白。

  過了許久,她才哽咽道:「我是個煙花女子,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值得的……」他不停地說。「妳是我的妻子,獨一無二的妻子……」

  他是如此無悔的深愛著她。她何德何能受到他的恩寵?

  她痛不欲生的閉上雙眼。「我不配 ……你是千鶴遨熾,千鶴家的三公子……」

  「綽蜻……」她所說的一字一句有如利刃般割裂著他的心。「為了妳,我可以不要當千鶴遨熾。」

  聽到他這麼說,她的心揪緊了,她咬住下唇,心平氣和的問:「『黑王』,你甚麼時候恢復記憶的?」

  「我──」他深深的吸一口氣,老實對她說道:「羅白在『陰地』對我說的話讓我完全想起來了。」

  他爬上床抱住她,對她道出整個事件的始末。「我……救了唐光,他卻派兄弟殺死我。」

  也因為如此,他們才會相遇。

  「綽蜻,我無法忍受沒有妳的日子,原諒我騙了妳,我或許錯了,但是我愛妳……」他沈痛地懇求道。

  「我相信你是愛我的,不然不會拋棄你的家世及『醫王』的地位,我何其幸運能遇見你這麼好的男人?」她信誓旦旦的說。

  他心亂如麻,唯一知道的是他不能沒有她。

  「跟我走!」他提議道。

  她茫然的望著他。

  「跟我到日本去。」他握住她的手誠摯地說道。「我無法讓妳風光地住進千鶴家,因為我父母可能無法接受妳,但是沒有妳的日子我會死。跟我到日本,我會找個好地方讓妳住,我會常常來探望妳,求妳……」

  「求我?」她失神了,輕撫丈夫的面頰,望著那張只為她綻放光芒皂容顏、只為她憔悴的眼神。「堂堂一代『醫王』竟來求我?我擔當不起。」她抑鬱寡歡,感嘆世事的無常。「以前我想當醫生,所以崇拜『醫王』,如今『醫王』真的成了我的丈夫,但是老天爺卻在跟我開玩笑!我該如何自處呢?」她淚眼婆娑道。

  「出去吧!」她要求道。「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好的想一想。」

  他望著她的容顏,再次吐露他不悔的心意。「看在我的愛和孩子的分上,求妳……」深深看了她一眼後,他旋身走了出。當他離開的那一瞬間,她感到自己一無所有,連靈魂也被他帶走了。

  他坐在房門前等候,而她就在房門的另一側,她捨不得離開他,但又要強逼自己不要跟他見面。

  「我愛妳……」他的嘴貼住門板,拚命對她訴說那三字真言。

  她的耳朵貼著門板,聽他道出愛之語時,心也跟著抽搐了起來。

  一天過去了,他們都沒有離開,他仍隔著那扇門對她說:「我愛妳……」

  而她也不厭其煩的聆聽著。

  她拋不下他,摸著肚子,心想如果命運真的無情,她願意承受這樣的安排,她的命一直很坎坷,這點打擊算得了甚麼?況且遨熾愛她啊!她沒甚麼好怕的。當她終於打開門時,他已滿疲倦、頭髮凌亂、鬍鬚橫生,但他的表情卻是狂喜的,甚至激動得跪在她面前。

  霎時,她感動得痛哭流涕,趕緊扶起他,但他執意跪在地上,她只得將他擁入懷裡,讓他的頭枕在她的小腹上。

  「綽蜻……」他心碎的喚道。「謝謝妳諒解我!」

 霍地,她也跪在地上,兩人緊緊相擁。「我曾經憤世嫉俗,但在認識你以後,我因你而脆弱、不堪一擊,我離不開你,我怎會笨得以為我可以不要你呢?」她對他發誓。「今後無論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會跟隨你,只要你愛我。」

  「我愛妳,我不會虧待妳和孩子,如果妳不相信,我可以把心剖開割下來給妳看。」他抓住她的手,神情激動道。

  「傻瓜!」她啼笑皆非,抱緊他的胸膛。「只要你愛我就夠了!」

  「我們相愛,還有了孩子,只要我們一家團圓,不管在何方都不重要。」

  「今夜讓我再看一眼台北市的夜景。」綽蜻要求。

  「當然。」他們再度爬上屋頂,從上往下俯看整個大台北。

  「外仔嶺雖貧窮,卻充滿愛,這裡才是全台北最富裕的地方!房子剛整修過,沒想到我們卻要走了,我懷疑我還會不會再踏上這塊土地。」她感傷地說道。

  「遨熾,」她終於喚他的名字了,遨熾摟緊了她。「我沒想到我會去日本。」

  「要相信我!在日本,我們一定會過得很好!」他信心滿滿道。

  她點頭,望著星光閃閃、萬家燈火的台北市,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一定會懷念這裡,包括這間破舊不堪的小屋!我愛黑街的人,雖然他們是被社會拋棄的一群,但是他們的愛卻不落人後,他們也有高尚的人格!」

  「我了解。」遨熾認同。「我不會讓過去的歲月變成空白,我會讓這一切留下痕跡,回日本後我會設法買下這塊地、整頓它,讓它不再破敗不堪,之後再蓋一間醫院,幫助黑街的人和外仔嶺的貧窮人,妳覺得如何?」

  她的雙眸閃爍淚光。「謝謝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大片的豬籠草在他們腳下,她想起了一件事。「對了!你那條項鍊上面刻的『思蘭』……既然你還沒結婚,那思蘭是你的誰?說清楚!我可不要三心二意的老公!」

  遨熾哈哈大笑,摸摸她的肚子。「妳在嫉妒妳的女兒喔!」

  「女兒?」她嘟起嘴巴。「你怎麼知道一定生女兒?」

  出其不意的,遨熾從屋頂上跳下去,她嚇得尖叫,定神後,才發現他在豬籠草叢裡不知在找甚麼。

  「你在找甚麼?」她居高臨下地問道。

  「找到了!」他目光發亮,對她大叫。「真不可思議!豬籠草吃不了項鍊,我找到項鍊了!」他爬上屋簷,又坐在她身邊,把心型鍊墜拿給她看,那純金項鍊在她面前晃啊晃的。

  「思蘭是我們女兒的名字!」他柔聲道。

  她疑惑地望著他,他娓娓道出這項鍊的來處。

  「原來如此,」她不由得會心一笑。「所以你認定我會生女兒,而且連名字都取好了。」

  「是的!」他拉起她的小手,一起撫摸她的小腹。「思蘭,思蘭……」他們呼喚孩子的名字,幻想將來一家人在一起的景況……

* * *

  遨熾一進家門,先是引起大家一陣驚駭,接著是響徹雲霄的歡呼聲。

  一陣串的擁抱過後,母親霄芸痛哭流涕,而一向不茍言笑的父親嶽拓居然也淚流滿面。總是威嚴的掌門人,這些年來也被折磨夠了,之前是老二掠騁被綁票,最近則是遨熾下落不明,連番的焦急傷心讓他想不落淚也難。

  「來吃豬腳麵線吧!」大媳婦繡尋提議。「根據台灣的習俗,吃豬腳麵線可以祛霉氣,個好彩頭!」

  「當然。」大家喜上眉梢的附和。

  一年多以來全家人再度團圓了,但遨熾卻不以為然,他的身旁少了個人,「她」何時才能光明正大的進入千鶴家呢?

  他插進口袋的手緊握著那支行動電話,天啊!他好想打電話給她,好想見她、抱她、吻她……

  「你是怎麼回來的?這一年來你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四弟轍穹問了三遍同樣的話,遨熾還是置若罔聞。

  「三哥?」他喊了好幾聲,遨熾才回過神來。

  「甚麼事?」他魂不守舍地問。

  「你怎麼了?」大家都擔心地望著他。

  遨熾用力甩頭,試圖揮去綽蜻的倩影。「沒甚麼,沒事……」

  「好了!」大哥烈赦不耐煩地說道。「告訴我們,你這一年裡究竟發生甚麼事?」

  唐光那惡毒的模樣從遨熾腦中掠過,想到唐光的手下羅白對綽蜻的虐待,遨熾總是溫柔的神情霎時消失,瞬間顯得強悍、殘暴。

  他不會饒過唐光,他要為綽蜻曾受的苦討回公道。

  遨熾一五一十的說出來,獨獨漏掉綽蜻和他失去記憶時在黑街的生活,他甚至編了個天大的謊。「唐光囚禁了我。」

  嶽拓從不輕易開口,當他說話時,就是付諸行動的時候了,恘以一副淡漠的口氣問道:「真的嗎?」

  「是的。」遨熾繼續撒謊。「若不是因為你們在找我,唐光大概還不會放了我。救了唐光這種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是我這一生犯的最大錯誤,連五百萬美金的醫療費也被他拿走了!」

  每個人的臉色凝重。

  「我要讓唐光知道,我既然能救他,也一定能毀了他。」遨熾的神情陰鷙決絕,令人可以感到他語氣中的殺意。

  「需要我出面嗎?」許久之後,嶽拓問道。

  「慢著,」出乎意外,四弟轍穹先開口。「還是由我動手吧!」

  大家的視線全轉向轍穹。

  「爸爸,你老了,大哥、二哥又都成家了,三哥的手是用來救人的,我不希望你們再沾上血腥,交給我吧!」「錢王」的臉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冷血表情。「我是家中最小的,以前一直受你們保護,現在是我大展雄威的時候了,我要讓你們看看我的厲害,我要唐光還我們一千萬美金!」

  「敢惹千鶴家的人,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是千鶴家百年不變的信念。

* * *

  她是他的妻子,卻是不能公開的妻子;他們的婚姻有名有實,卻要偷偷摸摸的相信。

  她是「醫王」的妻子──千鶴家的三少奶奶,但或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曉。

  她得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能拋棄家園,尾隨夫婿來到這個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國家,一切只為了愛。

  來到日本的第一天,一早醒來時,身邊的床位空空如也。

  她下床,打開窗簾注視落地窗外的天空,一樣的藍天白雲,卻是不再熟悉的景色。

  數字、語言、看板,完全是她看不懂的日文,這裡是東京價位最高的地段,遨熾在視野最佳的頂樓為她買下豪宅,他知道她喜歡看夜景,既然無法再看台北夜景,那就以東京的夜景取代。

  前方是個公園,後方是河堤,環境優雅,離市區又不會太遠,居家生活非常方便。

  再加上政要人士、名門淑媛和企業菁英均聚居於此,遂成為當地人望塵莫及、羨煞不已高級住宅區。

  這裡離遨熾的醫院有一段距離,但是遨熾開車約十五分鐘就可以到,不敢離醫院太近是怕引人注意,畢竟遨熾的一舉一動都很受人注目。

  屋子內有近一百坪的空間,是以前那破舊小木屋的好幾倍,他給了她富足,和她這輩子從不敢想的奢華生活。

  光是陽台就將近二十坪,比她以前住的破房子還大呢!他一樣為她種滿豬籠草,還把流浪貓狗們帶回來,連她養的小老鼠也不例外。

  千鶴遨熾把他寫的醫學系列書籍擺在最明顯的櫃子裡,好讓她在想他時,可以睹物思人,聊以慰藉。

  室內的某一個角落,跟她以前住的地方幾乎一樣,這是遨熾故意裝潢的,他知道她念舊,但不管如何,綽蜻卻總覺得她無法再恢復以前的生活。

  以前,小小的木屋裡處處有他的影子;現在,偌大的豪邸中,他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東京的夜景雖然舉世聞名,但她最喜歡的還是外仔嶺的夜景。

  而他們之間的連繫就只靠一支行動電話。

  雖然,那些寵物或是遨熾寫的書也能討她開心,但她還是終日憂愁滿面。除了行動電話響起時……

* * *

  「院長回來了!」

  失蹤了一年,如今平安無事的回來,千鶴遨熾出現時,醫院上下都興奮的出來迎接。

  他仍然神采飛揚,整個醫院的員工都由衷的歡迎院長歸來,原本緊張忙碌的醫院,一下子洋溢著喜氣洋洋。

  遨熾面帶微笑的謝過每位員工,但他的手始終在口袋裡緊握著那支行動電話。

  眾人圍繞著他,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直到他走進廁所,才有了屬於自己的時間。

  遨熾坐在馬桶上打電話。

  「綽蜻,是我。」他壓低聲音道。

  她沒有回應,但他知道她在哭。

  「妳好不好?我好想妳……孩子好不好?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吃好一點、睡多一點……」相思之語綿綿不絕,遨熾走出廁所時,行動電話的電池也耗盡了。

  院長上廁所上了兩個小時,又造成一陣轟動,大家口耳相傳在男生廁所裡,時常都會聽到竊竊私語的聲音,很快的,怪力亂神的流言便在醫院裡傳開來。

  終於,他再也無法忍受相思之苦。趁著中午休息時,他偷偷摸摸的開車出去,當然也敏銳地注意車後方的一舉一動。他戴著墨鏡、帽子,披著深色大衣,隱藏起真正面貌,一路趕往綽蜻的住處,決心給她一個驚喜。

  站在屋門前,他先打行動電話給她,才響一聲她就接了,她正喜極而泣,而他也難掩心中的狂喜。

  「我想見妳。」

  他聽見了她的啜泣聲。「我好想你……只要能見你一面,即使一秒鐘也好……」她哀淒地說。

  「綽蜻,別難過了,聽我說,妳現在走到門邊。」他指示著。

  她毫不遲疑的行動,才剛走到門邊,電鈴聲響起,她的心一震,透過窺視孔看到了他,她渾身發抖的打開門,下一秒,她便投入他的懷裡。

  「我的愛。」他把她凌空抱起,進屋關上了門,之後是永不停息的熱吻。

  他拚命吻她,她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張大眼睛盯著他看。

  他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停止動作,詫異地問道:「妳怎麼啦?」

  「我好久沒看到你了,讓我好好看你,我要把你的容頻烙印在腦海裡,因為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再見到你。」她哽咽道。

  「綽蜻……可憐的小東西。」他閉上雙眼。「我讓妳受苦了,真是委屈妳了!」不知道甚麼時候,他將她抱到床上,憐惜地說道。「雖然相聚只有短短的時間,但是我們要好好珍惜。」

  他的身體壓了下來,雖然也怕傷到孩子,但深受相思煎熬的兩人已經一刻也不能等,她緊緊的攀住他健碩的身軀,他的灼熱深入她,兩個人沈浸在極致歡愉中……

  「我有沒有弄傷妳?孩子……」他將頭枕在她的小腹上,愛憐的聽孩子在她肚子裡的心跳聲,輕聲細語地對孩子說道:「爸爸對不起妳,妳要乖乖的喔!都怪爸爸等不及,太久沒愛妳媽媽,現在要先愛妳媽媽……」

  他們的目光相遇,她又緊張的抓住他,深怕他像空氣似的消失無蹤。

  「我好懷念我的小床。」她若有所思地說道。「以前,我們的床小得擠不下兩個人,但那時我卻能擁有你,抱著你一覺到天明,如今……」那股傷感折騰著他們的心。「這張床好大,你卻從來沒陪我睡過。」

  「綽蜻……」他對她道盡無數的思念。「相思好苦,我怎麼會傻得以為只要妳跟我來到日本就能解決一切呢?就算妳人在日本,見不到妳的日子也有如陷入水深火熱中。」

  「遨熾……」他那有如被千刀萬剮般的痛苦告白,讓她頓時想通了,心情也豁然開朗。「我怎能抱怨呢?『醫王』在千萬女人中挑中我,我能做他的妻子、為他生下孩子,我該感謝老天爺,這一生我夫復何求……」

  「天啊!妳讓我怎捨得再離開妳?」他撫摸她留長了的頭髮,時光流逝,他的小妻子也變得更有女人味了。「睡吧!我不會離開妳,我要抱妳睡覺,就像從前一般。」

  「真的嗎?」她的眼睛發亮,但惶亂又立即取代了喜悅。「但是你沒回醫院不要緊嗎?」

  「不要管這麼多,妳只管好好休息,我會陪著妳和孩子。」他的手覆上她的眼簾,逼她閉上眼簾,逼她閉上眼睛。有他在身旁,她安穩的入睡,她的手抱住他的胸膛,生怕他離去,直到她沈穩的呼吸聲傳來,她的手也逐漸鬆脫,放開了他。

  當她醒來時,他已經走了,偌大的臥室裡只有她一人,她在枕頭下發現他留的紙條。「好好照顧自己!」

  紙短情長,她握緊那張紙,心也跟著揪緊了。

2008-8-25 10:28 AM `mR.H0
第八章

  一向為所欲為的黑道大哥唐光,竟然也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栽在千鶴家人的手裡。

  千鶴家的人曾經從鬼門關前把他救了回來,如今又讓他再次到地府前走一遭,慘遭修理後的他已經半身癱瘓,而且幾乎無法言語了。

  「千鶴家……娶了個傷風敗俗的妓女當媳婦,這是你們的報應,哈哈哈……」唐光說完最後一句話後,笑聲變成了呻吟聲。

  「他」掐住唐光的脖子,粗聲道:「你還久千鶴遨熾五百萬美金,在你成為廢人前,我先聲明我一定會向你要回這筆錢!還要你加倍奉還,所以你總共欠千鶴遨熾一千五百萬!」

  眼看唐光暈死過去了,「他」的面色卻逐漸凝重,直在納悶唐光說的妓女是誰,而千鶴家又是誰娶了個妓女?

* * *

  他再也無法忍受煎熬,相思化成淚水,癡心變狂野,不管他們最後的命運如何,他來找她就是為了見她,哪怕只有短短的時間。

  為了避人耳目,他煞費苦心,推卻了所有應酬,用盡各種理由悄悄前往,為了不讓人認出他的車子,他甚至不停換車,有時開兄弟們的車,有時開醫院的車,有時則坐計程車。

  畢竟千鶴家中有太多耳目了,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傳到父親的耳裡。

  但現在她知道他會在固定的時間來,臉上也開始有了笑靨。

  她會特地打扮,親自下廚,來日本一段時間後,她變得自立自強,一如從前沒有他的日子,上街、認路、識字,她獨自學習,現在她甚至看得懂一些日文字。

  她總會在陽台上等著他走向這棟大樓的那一刻。

  他還沒按電鈴,她就已經開門了,之後是他輕手輕腳的帶上門,也為兩人的世界拉開了序幕。

  他們在落地窗前吃飯,他抱著她斜躺陽台上,一起看風景,就像從前在小木屋的陽台上那樣,那是獨一無二的享受,完全不理會外面紛擾的世界。

  他們越接受現實,就越懂得苦中作樂。

  「懷孕的妳仍是那麼美,也比較豐腴了。」他把頭枕在她發脹的胸部上,一副流連不捨的樣子。

  男人最怕沈溺女人的體香中,但身為天下第一的「醫王」,遨熾早已深陷在妻子的嬌軀中,無法自拔。

  「是嗎?」她把他的頭抬起來,為了避免傷到她隆起的肚子,他挺直身子,反手將她擁入懷裡,她的小臉埋進他的胸膛,小嘴則在他的胸膛上亂咬、亂舔,一如他喜歡對她做的。

  「別亂咬!」他警告道,但她的手又抓住他的胸毛。「別亂抓!妳何時變成一頭小野貓?那麼會磨蹭,又愛亂咬。」他蹙起眉頭。

  她露出無辜的眼神,意有所指道:「苦中作樂啊!」

  他還未意會過來,已經忍不住爆笑出聲,原來她狠狠的咬住他的乳頭。

  「這是我的新發現,」她對他耳語道。「我咬你乳頭時你會癢,一癢你就會狂笑。」

  他的確癢笑個不停。

  「這是我控制你的武器。」她曾說過要控制他,如今她真的做到了。「你是我的神、我的天、我的男人……」她聲音沙啞,充滿誘惑。

  曾幾何時,她學會了如何迷惑他,他任她為所欲為,她虔誠的跪他面前,拉開他的褲襠,握住他悸動的男性……

* * *
  「糟糕!睡過頭了!」遨熾匆忙的起身,美人入懷讓他難捨難分,被驚醒的她仍睡眼惺忪,懷孕讓她變得嗜睡。

  「怎麼辦?」她也跟著緊張起來,現在已經很晚,月亮都要出來了。「你回去怎麼交代?」

  「趕快回去就是了。」他輕吻她的面頰,已經廝磨了大半天,要跟她說再見是很難,每每到了這一刻,都是他們最難受的時候。

  雖然他們知道明天仍會見面,但明天是個未知數,畢竟他們沒有未來。

  他說了上百句「我走了」後才真正的離開,她在後陽台上目送他直到再也見不到他的背影時,她心頭又湧上了那股濃厚的憂愁,揮之不去,心想這樣的日子,也許要過一輩子。

* * *

  遨熾趕回醫院,心想大事不妙,現在是千鶴家的晚餐時間,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向家人交代他這半天的行蹤,靈機一動,他決心回到醫院,假裝自己在辦公室裡待了一天。

  他小心翼翼地從後門進入醫院,以專用的IC卡進入自己的辦公室,但黑漆漆的室內,他發現地面上反射出一道人影。

  「是誰?」才一秒鐘的時間,那人已被遨熾壓在地上,他毫不留情的勒住對方的脖子,幾乎要置對方於死地。

  「你是誰?怎能闖進我的辦公室?」他揪住了對方的一頭長髮。

  自從和綽蜻在一起,任何一點聲音都會令遨織神經兮兮,緊繃得生怕被人家發現。

  「三哥,是我……是我……」對方像是快斷氣了。

  「轍穹?」遨熾趕緊鬆開了手,轍穹拚命咳嗽,等到能說話時,已是十分鐘後的事了。

  「你……要殺人也看清楚方好嗎?連自己的弟弟也會誤殺……」轍穹沙啞地抱怨道。

  「對不起!我忘了你也有IC卡,可以來去自如。」遨熾道歉,爾後兩個兄弟大剌剌的坐在地上。

  「你整個下午跑哪去了?」轍穹總是面帶笑容的發問,往往讓人全無防備。

  遨熾沒說話,轍穹見到他凝重的神情,納悶他為何一副心事重的樣子。

  「怎麼啦?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轍穹揶揄道。
  
  「這麼明顯嗎?」遨熾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轍穹突然湊近去聞遨熾身上的味道,爾後故意怪叫道:「好香!你身上怎麼有女人的味道?莫非你學二哥當年的金屋藏嬌?」

  轍穹才剛問完便忍不住大叫,因為遨熾按住了他大腿上的某一個穴道。

  「你不好好做你的『錢王』,哪來那麼多時間管你哥的事?你不想活了嗎?」

  「不敢,小弟不敢……」轍穹痛得咬牙切齒。「我只是來找你吃飯而已。」他無辜地說道。

  「吃飯?」遨熾不明所以的鬆了手。

  轍穹開始數落遨熾的不是。「你應該知道我已解決了唐光,但你卻不聞不問,我幫你復仇了,你也沒『犒賞』我,逼得我去唐光的公司耍手段拿走一千五百萬的美金。先說好,一千萬是利息,當作我的『出力費』,要知道現在那些人可是拿刀在追殺我呢!」他誇張的說。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邀熾意興闌珊道,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連轍穹的生死似也不放在心上,僅簡單的說出三個字。「原諒我。」

  「算了!反正你現在心裡已沒有家人,真不知你在想些甚麼?」轍穹滿腹怨言,話藏玄機。「不管如何,你要怠謝我才是,我幫你圓了謊,這麼多天來,直不曉得你中午都跑哪去了,今天甚至連晚上都不見人影,若不是我扯謊說為了跟你連絡感情,和你去吃晚飯,爸爸才不會饒過你!」

  「吃晚飯?」遨熾聲音裡充滿不屑。「你不找大哥、二哥吃飯,偏找我?你還真好心呢!」

  「我是好心啊!」轍穹撇撇嘴角,無奈地說道。「誰叫他們都結婚了,只剩我們是孤單的。」

  遨熾神色陰鬱,心想還有另一個女人才是最孤單的,她被迫過著不見天日的生活。

  那心如刀割的痛是無法偽裝的,遨熾的心酸已赤裸裸的映入轍穹的眼中。

  雖然轍穹總像少一根筋,做起事來漫不經心的,但其實他敏銳得有如先知,眼看遨熾神情黯然,他目光一凜,憶起了唐光昏死前說的話──「千鶴家娶了個敗德妓女當媳婦」。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轍穹不知道遨熾這一年內發生過甚麼事,如果這事真的發生在三哥身上,老爸鐵定會殺了他。

  轍穹決定先逗逗遨熾,他閒閒地說:「我很無聊,又沒女人陪,你如果一直不理我,改天我就偷偷跟蹤你,看你到底在幹麼!」

  如果可以,遨熾會再勒住轍穹的脖子,讓弟弟無法再裝腔作勢。

  「跟蹤?」遨熾露出陰沈的表情,淡然說道。「你敢就做吧!」他擺明了是在威脅弟弟。

  「我當然不敢。」轍穹領教過遨熾的可怕,因而不敢造次。「我是開玩笑的。」接著他突然又一臉正經,拿出一張帖子給遨熾。「不過,這可就是玩真的了!給你。」

  遨熾毫無警覺的接過帖子。

  「老爸下通緝令了,誰叫你這陣子怪得離譜,老爸要你結婚,至於對象,他已經幫你物色好了,只要你人到就可以,這些豪門千金小姐絕對是處女。」轍穹故意提高聲量,把時間、地點和名字都說了。

  「第一位是南宮小姐,南宮集團你一定耳熟能詳吧!」

  「夠了!」遨熾忍無可忍了。「我不去,我不要相親。」他不能傷害綽蜻,絕對不能。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從今以後,你的中餐和晚餐時間都被排滿了約會,今天是南宮小姐,明天是黑澤企業的千金,後天是……」轍穹一一唸出名單。

  「夠了!」遨熾大吼,吼聲把轍穹的聲音壓下去。「我不去!」

  轍穹還沒見過如此孤狂的遨熾,心想他一定隱瞞了很多事,才會在此時此刻完全爆發。

  他大發雷霆,幾乎要把所有的憤怒完全發洩在周遭的器具上。幸好轍穹手腳快,躲得也快,才沒有被波及,不過他眼睜睜地看著屋內東西面目全非,直到遨熾再也沒有力氣摧毀他的辦公室,只能躺在凌亂的地板上氣喘如牛為止。

  轍穹躲在一角,無法置信地說道:「你……只是要你相親,你居然可以毀了整個辦公室?你不在乎你的手嗎?你那雙手絕不能受傷!」他生氣的提醒。

  遨熾懶得回答,真話是永遠都說不清的,更遑論是謊言?他不想越描越黑。

  「你逃不掉的,最好還是乖乖赴約。」轍穹急於逃離這戰火區,離去前他還面帶微笑,話中有話地說道:「你曾狂妄的說要找一個『不是處女的處女』,講難聽點就是妓女吧?」接著他把唐光昏死前說的話告訴遨熾,遨熾雖然不動聲色,但是轍穹卻完全明瞭了,那無助、惶恐的眼神,根本不應該發生在這個主宰人生死的「醫王」身上。

  「我一直覺得你在開玩笑,畢竟千鶴家絕對無法接受一個妓女媳婦。」轍穹無情的說道,接下來更是等給遨熾一個「大炸彈」。「三哥,回家後先洗個澡,把身上殘留的香味除去,以免被家人發現。」

  遨熾的靈魂彷彿被撕扯開來,他沈痛的閉起眼睛,聽見弟弟關門的聲音,和他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 * *

  「因為被發現了,所以我不能去看妳了……」他在行動電話的語音信箱中留言。

  綽蜻無神的放下電話,望著一桌豐盛佳餚發呆。

  他倆真的沒有明天,承諾落空了,這世界究竟還有甚麼是真實的?

  這些日子來,她試著閱讀晚報,讓自己多懂些日文,以便能夠在日本生活下去,她總是一字一字的查字典,這一切的辛苦,都是為了遨熾。

  這天她抓著報紙發呆,全身顫抖,這群狗仔隊記者挖小道消息的速度足以媲美噴射機,而傳播媒體報導緋聞的速度則媲美火箭。

  「千鶴家的三公子千鶴遨熾與南宮世家的千金約會……」

  或許她對日文仍一知半解,但她認識相親兩個字,也知道照片不會騙人,遨熾與其他女人約會全是事實,她的心宛如在滴血。

* * *

  遨熾不禁要懷疑南宮小姐是個花癡。

  她拚命的對他笑,為了這次約會,她不但濃妝豔抹,甚至穿上最昂貴的日本和服,為了怕失禮,她笑起來不敢露齒,可以看她竭盡所能的取悅身邊這個獨一無二的男人。

  但遨熾只覺得噁心,這些虛偽的女人永遠比不上他妻子的純真。

  「你知道的,現在上流社會的女人都流行要保持處子之身,為的是……為的是成為千鶴家的媳婦。」她紅著臉說道。

  他沒有反應,目光遙遠,想著綽蜻的一顰一笑想得出神,待他回過神時,這才驚悚的發現綽蜻不見了,眼前只剩下這個猴急的陌生女人。

  她雖是面帶微笑,那目光卻貪婪得近乎想吞下他。

  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說甚麼,基於禮貌只能直點頭。

  「真的嗎?」南宮小姐一臉狂喜,這種快樂實在是筆墨難以形容,她激動得甚至有些口吃。「你的意思是……我有機會……有機會做──」

  「做甚麼?」他搞不懂,一手握緊口袋裡的行動電話,緊得手心直冒汗,電話也快被他捏碎了。

  忽地,鎂光鐙一閃一閃的亮起。

  「那是甚麼?」他皺眉向光源,待看清楚對方後,他頓時發怒了。「媽的!是記者!」

  「妳想做?那就給我坐在這裡,直到晚上。」他洩憤地想整整她,他對女人向來毫無感情,他的深情和愛只屬於綽蜻。「千鶴家少奶奶的必備功課是要訓練耐力!」

  南宮小姐乖乖的聽話坐正,他又無情的丟下一句:「我去洗手間。」說著便離開了。

  狗仔隊記者以為盯上南宮小姐就夠了,殊不知遨熾已經跑得遠遠的,他從餐廳後門逃走,趕去見心愛的妻子。

* * *

  他按電鈴,但沒有人應門,他的心頓時焦急得快沸騰起來,他用鑰匙打開門進去,一面大聲叫喚:「綽蜻!」

  屋內沒人,陽台落地窗開著,地上滿是被風吹散的報紙,他的巨幅照片就印在報上。霎時他暴跳如雷,他從陽台上往外眺望,公園內花木扶疏、濃蔭密佈,小孩子和媽媽們在公園裡嬉戲,這麼多人裡,他的眼中只看得見她,她正坐在椅子上曬太陽。

  他一顆緊繃的心才完全鬆懈下來。

  是他要她多出去走走,畢竟孕婦多運動、多曬太陽有好處,他決心不去打擾她。

  他回首看見滿桌的飯菜,但她連碗筷都沒動,而他的碗筷也擺得很整齊,她一定在等他,結果失望了。

  他的心情陰沈,但稍後他立即挑高眉毛,準備給她一個驚喜。

  他在廚房裡忙碌,把菜再加熱,並不時跑上陽台看著遠方的她,直到夕陽西下,終於看到她往家的方向走來。

  遨熾總是要她多來公園逛逛,但她從來沒有這麼做,除了今天,因為她需要冷颼颼的空氣拂去她心中所有的痛。

  她必須承受遨熾的移情別戀,當她隨他來到日本時,其實早有心理準備隨時會被遨熾拋棄,只是當那天來臨時,她卻怎麼也無法承受那種椎心刺骨的痛。

  在愛上遨熾後,她根本就失去了自我,她不再是個完整的人,她懦弱得像雪,一遇火就化成一攤水,她這麼愛他,無法想像沒有他的日子……

  空氣好新鮮,但太陽消失了,她發覺天氣變冷了,這是她來日本的第一個冬天,她沒見過雪,而現在天空正降下瑞雪。

  肚子裡的孩子在踢動,她這才恢復了知覺,她該回去了,她一整天都沒吃東西,為了孩子,她一定要拿出做母親的堅強,她不能倒下!

  她失神的走回家,才打開門就發現了不對勁,他站在大廳中間,身上還圍著她的圍裙。

  她的臉霎時發光,而他的眼神閃爍著只為她綻放的光彩。

  「我來做家庭『煮』夫,如何?」他調侃道。

  「你……不是……不是……」狂喜之餘,她說不出話來。

  「不是甚麼?」他挑高濃眉,故作不高興的問道。「妳在懷疑我喔?妳這麼不信任我嗎?這可不是一個好妻子應該做的事喔!」

  「對不起!對不起……」她低頭認錯,之後三步併做一步的投入他懷裡。「我以為你……」她喜極而泣了。

  「我愛妳。」他永遠都說不膩這句話。「天啊!妳的身體好冷,妳今天一口飯也沒吃對不對?這怎麼可以?這樣對孩子不好。」

  「我想你!」這是她唯一能說的話。

  「我知道,為了我,委屈妳了。」他嘆了一口氣,把無數的愛憐化作實際的行動呵護她。「好好去洗個熱水澡再來吃飯,嗯?」

  只要在他懷裡,她不會說不,但她的手握緊他的,緊得不肯鬆開,他馬上明瞭她的心意。「我也捨不得離開妳。」

  於是他們相擁進入浴室,他怕她會著涼而先脫下她的衣服,打開熱水時卻濺濕了自己一身的衣服,不過他不在意。

  他們一起泡澡,時光彷彿回到了從前。

  「好大的浴室和浴缸,但你卻是第一次跟我一起洗澡,我好懷念以前在小廁所裡洗澡的日子。」

  「那時我們必須緊貼在一起,這裡大得令人覺得空虛。」他也陷入回憶中,他不自覺地把她抱上他的大腿,承受兩個人的重量──綽蜻和肚裡的孩子,不過他卻絲毫不覺是負擔。

  「就像這樣……」他愛撫她的性感帶,她的臉抵住他的胸膛,當他出其不意的進入她時,那種充實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咬住他的乳頭。

  他起了陣陣痙攣,接著大笑不止,但身體仍不斷的上下晃動,在水中恣意的愛她。

  那真是甜美的感覺。

  洗過澡後她躺在床上,他細心的為她吹乾頭髮,之後餵她吃飯。「多吃一點!」

  這天她吃得最多、精神最好。

  在這極難得的時刻裡,他們只知把握住機會享受彼此的愛,渾然不覺時光流逝,直到鬧鐘響起,驚醒了他們。

  「糟糕!我把她丟在餐廳裡。沒辦法,這是來見妳的最好方法。」他跳下床,在滿地的衣服裡找自己的襯衫、長褲和內衣,但衣服都濕了,他隨意的穿上,水滴開始流至地板。「我不想相親,只是父命難違,可憐的就是那些女人了,她們都是犧牲品。」他對所有女人無情,唯獨對她深情,哎!感情這事永遠說不清楚。

  他不斷的親她,從眼睛、鼻子,一路親到嘴巴。「永遠信任我愛妳!」

  她點頭,她已了解他的苦衷,也開始有點同情陌生的南宮小姐。「我不會再懷疑你了!」

  「明天要到醫院來喔!」他提醒她。

  「我不會忘記的。」她保證道。

  為了見面,這是他們想出的新點子。

* * *
  
  遨熾渾身濕漉漉的出現在已經打烊的餐廳裡,但面對鼎鼎有名的千鶴公子和南宮小姐,餐廳根本不敢打烊關門。

  南宮小姐佯裝沒看到他渾身濕透,雖然是滿腹疑問,不過聰明的女人該學會不過問別人的事。

  「很好。」遨熾漫不經心的咕噥,接著禮貌的送她回家。

  但麻煩還在後頭,他以為擺平她就好,回家時卻被轍穹逮到了,其實轍穹是徹夜不睡等遨熾回來。

  「你去淋雨啊!約會怎會落到這種下場?」他調侃道,好心替遨熾脫去大衣,不經意的嗅到一股香味。「這很像女人泡澡的香精味,難不成……」

  轍穹到底想問甚麼?他每說一句話,就讓遨熾眼皮直跳。

  「你曾幾何時學會用鼻子辦案啊?」他諷刺地問道。

  「誰教你把南宮小姐拋在餐廳裡。」轍穹的眼睛突然瞪大。「大衣上有根長頭髮……」

  「隨便你說!」遨熾凶神惡煞的吼回去,爾後急忙離開,根本沒有注意到口袋裡的行動電話已被轍穹發現。

* * *

  「院長決定接婦產科門診呢!」這消息很快傳遍醫院。

  「真的嗎?」大家異口同聲地問,既好奇又詫異。

  「當然。」院長秘書儼然發佈獨家內幕似的,對所有員工說道。「這可是大新聞喔!院長的『醫王』,甚麼科不接,居然只接婦產科?還規定一天看診不超過十個孕婦,來檢查的孕婦都是大有來頭喔!不是企業領袖的老婆,就是政治人物之妻。」他仔細的看過手上名單。「不過這個女人……綽蜻小姐?她是唯一由院長指定的孕婦,每天都要做門診,不須掛號,可以直接進門診室。」

  「真是怪!難道──」雖疑惑,但大家都不敢去證實,畢竟院長最近一直在相親。

  「不管如何,這些孕婦能夠掛號給院長看診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氣呢!『醫王』出動,保證母子平安!」不知是誰作出了這項結論。

  「當然!」這點絕對無巾置疑。

  「院長來了!」一聽到那狂妄、夾雜著威嚴的腳步聲,再想到那不苟言笑的臉龐,讓人下意識的逃之夭夭。

  千鶴遨熾走過的地方,大家都戰戰兢兢、屏住呼吸,他高傲的眼神只看前方,忽地他眼中升起一抹溫柔,剛硬的神情融化了,嘴角也漾出稍縱即逝的笑意。
 
  她來了!她來做門診,而他要檢查她和他們的孩子。

  他的目光直視,她也目不斜視,他們擦肩而過,直到他進入了門診室,她則在外頭等候。

  「綽蜻小姐!」護士長叫道。

  綽蜻大腹便便地走進來,他們的目光彷彿彼此陌生,她默默坐在「醫王」面前。

  「懷孕三十二週了。」遨熾看看病歷表。「有甚麼異狀?」

  綽蜻搖頭。

  「我幫妳照超音波。」遨熾咳了咳,不動聲色的下令道:「護士長,出去一下!」

  護士長瞪大了眼睛,納悶這是怎麼回事,院長為甚麼要她先迴避?而且照超音波從不需要院長親自動手,那是醫護人員的工作。

  她雖不解,但遨熾面無表情,只是莫測高深的瞄她一眼,護士長立刻識相的離去。

  待護士長關上門,遨熾隨即把綽蜻摟在懷裡。

  「外面在下雪,妳一路過來辛苦了!」他愛憐地說道。

  「只要能與你見面,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她無怨無悔地說。

  「傻瓜!我的愛……」他抱著她,好久後才依依不捨地讓她躺在床上,為她作檢查,他先聽胎兒的胎音。

  「孩子發育得很好喔!妳聽她的心跳,很健康!」之後,他為她照超音波。「妳看,那是她皂屁股、大腿、手……」

  門診室裡傳來幸福的笑聲,但他們刻意壓低音量,護士長十分懷疑那女人的身分,可是並沒有證據,再加上他們的對話也聽不清楚。

  「真奇怪!」護士們實在搞不懂。「這個綽蜻小姐每次來門診都要花三十分鐘以上,真不知他們在裡面幹麼……」儘管謠言滿天飛,無奈就是沒有方法可以查個水落石出。

2008-8-25 10:28 AM `mR.H0
第九章

  他們每天只有短暫的三十分鐘在門診室裡相聚,遨熾中午及晚上都被迫要與不同的千金相親。

  他百般不願,卻無可奈何,久了她也能坦然面對,雖然報紙上的謠言不斷,但現在的她只會一笑置之,因為遨熾真的很努力在證明對她無怨無悔的愛。如果要她終生都做個隱形人,她也無話可說,只要他們真心相愛。

  綽蜻的預產期快到了,遨熾千叮萬囑。「要多運動喔!這樣生產時就不會那麼痛,只要覺得有任何不對勁時要趕緊打行動電話給我,我會趕過去的。」

  「我不會忘記的。」她摸摸肚子,覺得自己越來越笨重。「我現在每天都去公園散步,也認識了一些婦人,她們人都很好,總會跟我說些媽媽經。」

  「那就好,妳真的開朗多了!」遨熾放心了,但馬上又像個媽媽般叨唸不停,提醒她要注意的小細節。

  「知道了。」她學他的語氣。

  「小淘氣,要做媽媽了,還這麼像孩子。」怹捏捏她的鼻子,然後低下頭在她皂肚皮上親吻。「小寶貝,爸爸要跟妳說再見了!」

  這時她的眼中總會浮出少許淚光道別離。

* * *

  綽蜻挺著大肚子到公園去,媽媽們一一跟她打招呼,她現在把散步和與她們聊天當作一種享受。她的日文學得很快,大致上已能溝通,但這些平日相處融洽的鄰居,多半出身富裕人家,談到切身話題時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優越感,還真讓綽蜻招架不住。

  「妳住這裡很久了,怎沒見過妳的丈夫?」一位婦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問道。

  綽蜻呆住了,丈夫這名詞對她而言有點陌生,她趕緊胡謅道:「他……不在這裡,他在外地工作。」

  「喔?」對方質疑的口氣相當明顯。

  綽蜻不想再談下去,急忙想離開她們。「下雪了,我先回去了。」

  走沒幾步,背後傳來的譏誚聲是她永遠無法忘記的。

  「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沒有丈夫,她一定是人家的情婦……」

  不!她不是個沒有丈夫的女人,她也不是情婦,她只是有口難言啊!

  自此她孤立自己,不敢再去公園,以免遭受冷嘲熱諷,不過她仍拚命安慰自己,只要生下孩子就好了,孩子將會是她的伴。

  這幾天,東京特別冷。

  她很不習慣,夜裡冷得直打哆嗦,把電暖器開到最大還是渾身發顫,因為身邊少了一道體溫。

  她很晚才入睡,而且覺得自好像會一睡不起,醒來時,她發現自己受了風寒,不斷咳嗽、頭疼欲裂,她努力試著爬下床,在這陌生的國度不會有人幫她,凡事都得自己來。

  她量過體溫,發覺自己正在發高燒,除了病痛,她又發現了些許不對勁,原來下體正有液體汩汩流出。

  她摸索莫爬回床上,躺回去後她振作地讓自己保持清醒,以便打電話給遨熾。

  她期待電話那一頭傳來遨熾的聲音,但卻毫無回應,接著她又期待門鈴聲響起,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屋內一片寂靜,直到她發覺自己越來越難撐下去。

  腹部開始疼痛,她發出聲聲尖叫:「遨熾、遨熾……救我,救我……」

* * *

  「你可以恨我,但是原諒我不得不這麼做!」轍穹望著熟睡的遨熾,愧疚地說道。「我不能讓那個妓女毀了你,若是被爸爸知道,他會殺了你。」

  遨熾平時儘管在睡眠中,行動電話仍不離身,但當晚轍穹神不知鬼不覺的拿走遨熾手上的電話,回到自己的房間,半晌後,電話竟像催魂似的響起。

  他將行動電話關機,隨手一扔丟進了垃圾桶,之後便完全忘了這件事似的,繼續埋首於工作:看股票、主宰期貨市場、匯市,他的錢就是這樣堆積起來的,因此才被稱為「錢王」。

* * *

  遨熾從夢中驚醒過來,他夢見綽蜻死了,鮮血淋淋的來找他。

  「綽蜻……」他的手下意識的在被窩裡摸索,但他幾乎把整個床都翻過來,還是找不到行動電話。

  隨後他翻遍了整個房間,但是仍找不到。

  怎麼回事?他強烈的感覺到不安,他的胸口在痛、眼皮直跳。如果可以,他現在只想衝到綽蜻的住處,但是眼看早餐時間已到,如果現在離開,只會讓父親更追根究柢。

  他魂不守舍的出現在餐廳裡,迎上大家歡愉的眼神和轍穹的面無表情。

  「三哥,你看起來臉色很不好喔!是不是在想女人?還是因為行動電話徹夜未響而傷神?」面對遨熾的心不在焉,轍穹調侃道。

  遨熾突然面色凝重,轍穹發現自己說溜了嘴,趕緊摀住嘴巴。但已經來不及了,下一秒,遨熾奮不顧身的撲向轍穹,大嚷道:「電話還我!」

  轍穹也立即敏捷地閃身開溜,他可不想讓兄弟鬩牆的慘劇發生在餐廳裡。

  反了!他們竟敢在父親面前準備大打出手,完全不把父親放在眼裡似的。

  轍穹衝進房間、關上門,但他還來不及把鎖給扣上,遨熾已經衝進來,把他狠狠地壓在地上,那扇門被他給踹破了。

  「電話還我!」遨熾咬牙齒地說道。

  「甚麼電話?我沒有拿……」轍穹裝傻。「三哥,你到底在說甚麼?」

  「你知道的。」遨熾的容忍已到極限。「我早該看透你這種人,你外表故作無辜,其實你無惡不作,甚至會殺人,唐光就是──」

  「那是為你做的!」轍穹辯道。「我這是為民除害!而且他又沒死!」

  「別拿我作藉口!如果她有了萬一,我一定會找你算帳!我會殺了你!」遨熾惡狠狠地警告道。

  「她……」轍穹臉色大變,情急地脫口說出:「她只是個婊子。」

  一句話將遨熾推向崩潰邊緣,他心如刀割。「她不是婊子,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她懷了我的孩子,而且馬上要生產了。」他終於說出了實話。

  轍穹愕然,這才發覺事態嚴重了。

  「你想做劊子手?」在遨熾的冷冽目光下,轍穹伸出顫抖的手指向垃圾桶。

  遨熾急忙把垃圾桶打翻,找到電話急忙開機,此刻他的臉色比鬼魅還難看。

  「十幾通的未接電話。」看到行動電話上的訊息,他憂心如焚得幾乎昏過去,他衝出去,不管家人們瞠目結舌的景象,更別說千鶴嶽拓氣炸了的表情。

  才到了庭院,遨熾霍地發現轍穹已經暖好車在等他了,手上還抱著遨熾從不離手的手術箱。

  「別忘了你的手術箱,我載你去!」

  轍穹要載他?甚至願意紆尊降貴的到她家?遨熾露出欣喜的笑容,連忙跳上車。

* * *

  綽蜻的羊水破了,陣痛也越來越厲害,這是最危險的時刻,雖沒有生產經驗,但她本能的知道小孩要出生了。

  如果孩子一直生不下來,會造成子宮缺氧,到時……她得盡力撐下去,讓自己還有力氣將孩子生出來,但因為發高燒,她開始覺得心臟疼痛,呼吸也越來越困難,她逐漸陷入休克狀態。

  她想起小憐,原來生產這麼難受,那時小憐幸運的有「醫王」在身邊,而她呢?

  遨熾,你在哪裡?她閉上雙眼,意識陷入黑暗中。

  當遨熾趕到時,整顆心慌亂得揪成一團,他看見她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三哥,快一點!還來得及!」轍穹鼓勵道。

  遨熾皂心從來沒有如此無助和混亂過,他是天下第一的「醫王」啊!怎麼面對自己的妻子生產時卻是如此軟弱?

  「三哥!我信任你。」轍穹握住他的手。「我相信只有你能讓她們母女均安。」

  「我的愛!」遨熾跪在床邊握緊她的手。「張開眼睛看我!我來了!我來看妳和孩子,綽蜻,醒過來!醒過來……」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他火熱的愛意,她的睫毛微微顫動,他瞬間感覺身體因憂急過度而四分五裂,他不自覺的流下淚來。

  轍穹傻住了。

  遨熾的淚滴在綽蜻的頰上,就像是沙漠裡的甘泉,她終於張開了眼睛。

  「遨熾,你來了,終於來了……」她撫摸他的臉。「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好痛……」她的腹部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我不會不要妳,天!我差點失去妳和孩子!」他任由她用手拭去他的淚,她濕濡的手上有著他真摯的淚水。

  「你哭了……」

  「是的,為妳……」他吻她。「加油!加油!」

  他的話宛如她生命裡的一道泉源,她頓時覺得全身充滿力量。

  「把孩子生下來,我會陪著妳……」當他手貼在她的額頭上時,她只覺得信心大增,再也不怕了。

  她放心的點頭,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給「醫王」──她的丈夫。

  生產對女人而言是生死交戰的關頭,直到孩子呱呱落地的那一刻……

* * *

  「我竟是第一個抱你女兒的人!」當轍穹手上抱著嬰兒時,他還是無法置信。「天啊!你竟然做爸爸了!」曾幾何時,向來不屑女人的「醫王」也有妻有子了。

  看著遨熾置若罔聞,全副心神都在綽蜻身上的表情,他的心中湧生一種強烈的感動,竟忍不住鼻酸。天啊!當初他怎會想破壞這一對真心相愛的男女?他真是罪該萬死。

  「辛苦妳了,還痛不痛?」遨熾緊張地問道。

  「不會,我一點都不覺得痛。」這是綽蜻的真心話。「當你出現時,我就知道我絕對不會有問題,你看,我的高燒都因你而退了,生產的疼痛也消失了!」

  「真的嗎?妳真會安慰人。」遨熾緊繃的臉終於出現了笑容。「擁有妳和思蘭這就夠了!」

  「思蘭?」轍穹望著懷裡的嬰兒,那張無邪的容顏震懾了他的心,他露出釋然的笑容。「走吧!我的小姪女,別吵妳父母了,我們到客廳去,小叔陪妳玩。」

  出去時,他仍不忘冷嘲熱諷道:「你們好噁心。」

  他關上了門,但卻也已牢牢記住三嫂的容顏,有一瞬間,她臉上綻放的光芒深深懾住了他的靈魂。

  那光芒是一個女人對她的男人最真切的愛。

  「我不要再離開妳。」遨熾發誓。「無論如何,沒有人能拆散我們。」他跪在床邊對她耳語道,訴說著對她一生一世不悔的愛。

  「如果可以……」她撫摸他的容顏喃喃許願道,只是那是不可能的,當夕陽西下時,短暫的相處也將畫上句點,他必須走了。轍穹進來提醒他時候不早了,並將孩子交給遨熾。

  「不……」她嗚咽哭泣。

  「不!」他把她和孩子摟得死緊。

  「夠了!」轍穹叫嚷。「我受夠你們了!真討厭你們一副你儂我儂的樣子!」他旋過身子,但接下來的話卻讓遨熾感動得想痛哭流涕。「三哥,留下來吧!你現在根本無法走開了,這時候她們最需要你,好好照顧你的妻子和孩子,至於其他的,放心吧!我會幫你們擋,不會有問題的!」

  遨熾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許久之後,也只擠出這麼一句話:「為甚麼?」

  「我要贖罪。」這是轍穹唯一的理由。「你們這麼相愛,我不應該破壞,你們欠我的只有一個解釋,改天告訴我你們是如何相識並結合的。」

  「我遲早會說的,」遨熾保證。「那是一個淒美動人的故事。」

  「我相信。」轍穹感觸良深的望著陽台外的豬籠草。「這裡是最美的地方,知道豬籠草的花語嗎?就是忘記煩惱與憂愁。」

  遨熾和綽蜻聞言,都是一臉訝異的表情。

  「別問我怎麼會知道,這是跟著大嫂學的,她可是花草專家。」轍穹對綽蜻露出溫柔的笑容。「有一天,妳也會見到我們那位內外兼備、秀外慧中的大嫂。」他暗示著希望有一天,綽蜻能風光的回到千鶴家。

  他離去時,聽到綽蜻虛弱的聲音傳來。「謝謝你……」

* * *

  轍穹該如何面對老爸?這是個大難題,因為嶽拓正一肚子火。

  從來沒有其他兄弟在父親深沈的表情下還笑的出來,但轍穹就是能嬉皮笑臉的面對父親,他老神在在地解釋道:「簡單的說,是為了女人!」他輕描淡寫地說明,試圖先賣個關子,吊吊二老的胃口,然後便可以和平解決這個難題,可惜他想得太天真了。

  「女人?」他果然說中了父親最在意的事,嶽拓現在巴不得三兒子遨熾成家。「你們為了女人大打出手?」

  「是啊!」轍穹答得乾脆。「爸!媽!你們要讓三哥放手一搏,之後,你們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擁有媳婦和孩子。」

  但是知子莫若父,嶽拓一眼就看穿兒子在玩甚麼把戲。

  「真是胡扯!要這麼簡單就好了,我不反對遨熾在外面找自己喜歡的女人,只要他別在外面亂搞就好了!不論如何,謹記千鶴家的『家規』,否則休想我會認那女人是我的三媳婦!」父親的這句話讓轍穹的寒了半截。

  「我看他能躲多久!」嶽拓拋下這句話,扶著霄芸逕自離去,口氣中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

* * *

  從早到晚,綽蜻所到之處,他都伴著她。

  遨熾彷彿忘記自己是千鶴家的一員,而只是一個獨立成家的男人般,既然身為一家之主,不管風吹雨打,也要誓死保護這個家。

  「思蘭……」他們總是輕聲喚著女兒的名字,小寶寶逐漸有了反應,每當她露出天使般的笑容時,為人父母的喜樂自不在話下。

  隨著時光的流逝,綽蜻的身子也逐漸復原,小寶寶也三個月大了,春陽照耀著陽台,也照耀在她們身上,形成一道幸福的光芒。

  「春天來了,要不要到公園走走?」他眉開眼笑的問道。「在我腦海裡,一直浮現著妳、孩子和我一起在公園裡玩耍的畫面。」

  「不了!」綽蜻拒絕。「我不要離開這屋子,我們守在屋裡就好了。」

  「為甚麼?」他的目光犀利。

  她低著頭,自知逃不過他的眼光,索性乖乖說道:「她們都說……」她越說聲音越小,但「情婦」二字,遨熾可聽得一清二楚。

  「妳不是情婦,妳是我的妻子。」他的臉沈了下來,抱住她痛心疾首地說道。

  「我不在意稱謂,只要你愛我就好了。」她現在心中很豁達。

  「不夠,」他的臉埋進她的髮間。「天啊!妳如此忍氣吞聲,我卻不能為妳做甚麼……」

  「不!都無所謂了,我不在意!」她是心甘情願。

  「妳是千鶴家最尊貴的少奶奶!」他斬釘截鐵的說。「我要給妳和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

  「不!」她似乎已經心灰意冷。「我不配,我不能害了你……」

  這時轍穹的叫聲突然響起。「對不起、對不起,又打擾你們,對不起……」

  這些日子他常來,所以他是唯一知道這天大秘密的人,也是唯一認同綽蜻的千鶴家人。

  「轍穹!」遨熾喚住他,聲音冰冷。

  「三哥,甚麼事?」他故作傻氣。

  但遨熾臉上卻沒有笑容,他的目光鎖住襁褓中的小思蘭,和淚眼汪汪的綽蜻,心中百感交集、抑鬱寡歡,爾後語重心長地對轍穹說道:「我記得你說過千鶴家的人都是變態,基因都有問題,我當時還信誓旦旦地對你說絕對沒有問題,如今……」他嘆口氣道。「我錯了,其實我也有病。」

  轍穹無法理解。「別開玩笑了,那只是我的一時戲言,你是『醫王』呢!當然沒有病……」

  「不!」遨熾將綽蜻擁入懷裡。「我有病,我太懦弱了,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三哥,你只是身不由己──」轍穹嘗試著安慰他。

  「不!我現在才了解,原來懦弱也是一種病,這樣下去,只會凸顯我的無能,我應該要覺悟了!」恘表現出赴湯蹈火的決心。「我要回去見父親。」

  屋裡頓時鴉雀無聲。

  「哎!也對,紙是包不住火的,我一直不敢告訴你,其實老爸他……」事到如今,轍穹只能點頭道出一切。

  綽蜻越聽越難過,她知道遨熾即將面對的苦頭,她美麗的大眼裡寫滿無助,卻也有著令人佩服的堅強。

  「等我,」他乞求道。「等我回來。」

  她倒進他懷裡。「我會等你回來。」

* * *

  嶽拓實在無法想像自己的三兒子竟用最古老的中國禮俗,三步一跪的來到他面前,背上還綑著一條荊棘。

  嶽拓無法置信,愕然面對這一切。

  「怎麼回事?」恘聲如洪鐘。「站起來說話!」

  「不!」遨熾搖頭。「如果父親不肯接納她,我是不會起來的。」

  「『她』?」嶽拓挑起眉。「是你的女人嗎?」

  遨熾點頭,勇敢地迎視父親的眼神,但出乎意外的,嶽拓的臉上竟流露出一股敬佩的神情。

  「她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不然你怎會為她如此死心塌地?你從沒向我下跪過,如今卻為了她……」

  不知何時,霄芸走進了門,她仍是老樣子,永遠低著頭,避免自己的醜容無端嚇到人。她躲在嶽拓身後,而遨熾的兄弟們從轍穹的口中得知實情後,也躲在門外偷聽。

  見到霄芸,嶽拓立即顯得柔情似水,對遨熾也比較和顏悅色。

  「我曾聽轍穹說過你在外面有女人,我並不反對你自己挑選中意的對象,因為你小弟說等你肯回來時,你就會帶她回來,但為何……你的女人呢?你為甚麼跪在地上呢?」嶽拓不解地問道。

  「我……」這教遨熾如何啟齒呢?因此他遲遲不應聲。

  嶽拓畢竟是聰明人,他犀利的反問:「你是來跟我請罪的?」

  遨熾再度點頭,隨即一聲驚天動地的拍擊聲響起,嶽拓忿恨的起身。「你是擺明了即使你的女人不是處女,你也要娶她進我們家的大門?」

  「不!」遨熾駁斥。「她是處女,只是……」

  「只是甚麼?」嶽拓大嚷。「她來路不明?她不知自己父母是誰,或者她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她……」遨熾咬牙,知道這一切終究無法隱藏,而他早就有替綽蜻受死的決心。「她……曾是妓女。」

  「妓女?」嶽拓眼睛睜得大大的。「所以你『負荊請罪』,求我赦罪?你一代『醫王』竟然毀在一個婊子手裡?」他咆哮道。

  嶽拓年紀雖大,但仍有黑道霸主的架式,他取下遨熾背上那條荊棘。「你背叛家規,我會殺了你!」他無情的說。

  「不!」霄芸大叫著撲上前去,她向來是個沒聲音的女人,現在竟然聲嘶力竭的吼道。

  「爸爸,饒了他──」大哥烈赦倏地開門闖入,所有兄弟和媳婦一起跪在地上。「爸爸!不要這樣……」

  「你竟然……竟然娶個妓女……」任何話也無法表現出他現在的心情,嶽拓心中淌著血,感覺晴天霹靂。

  「爸爸!她雖是妓女,但也是處子啊!」轍穹叫嚷道,他毫不畏懼,把遨熾說過的話如一說給父親聽。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嶽拓根本聽不進去。「難道你要告訴我,她的初夜仍是遨熾的嗎?真是個大笑話!」

  「爸爸!」烈赦說話一向最有分量,也最能說動父親。「看在你孫女的分上,饒了遨熾。」

  「孫女?」這又是另一項令人震驚的事實。「你連孩子也生了?」

  遨熾咬住下唇點頭。

  嶽拓憤怒得幾乎快岔了氣,要不是霄芸扶住他,不斷地安撫他,只怕真的會做出拿武士刀痛宰兒子的驚人之舉。

  「我不會原諒你的,我也不會接納她們,她們永遠別想進千鶴家門!」嶽拓咆哮道。

  說完,留下慌亂錯愕的眾人,逕自絕情地離去。

  這一生,他從不曾單獨撇下霄芸,但今天他已經氣到行為反常了。

2008-8-25 10:28 AM `mR.H0
第十章

  夜深了,千鶴嶽拓從臥室的落地窗看見大廳裡還亮著燈光,想來他的兒子們都還跪在地上。

  可惡的是,他的妻子霄芸也陪著孩子們。

  他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還沒碰過這麼令他生氣的事,沒想到遨熾竟然娶個妓女回來,又生了孩子。但最氣的還是霄芸,她一向逆來順受,也從未不服從他,她沒有主見,幾乎成為他的附屬品,如今她卻首次站在孩子那邊。

  他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細想從前:遨熾從小到大,深受每一個人的讚賞、討好,他天賦異稟,喜歡生物、醫學,最後如願當了醫生,也成為舉世無雙的「醫王」,沒想到他的終身大事卻讓嶽拓最無法釋懷。

  他無法接受超乎常理的事,他不能原諒那個女人,是她讓百年不墜的千鶴家不得安寧。

  當嶽拓出現在大廳時,大家疲憊的神色終於露出了些許歡喜,尤其是遨熾,他不但盼望父親能接納綽蜻,又對大家心懷愧疚,因為兄弟甚至嫂嫂們都為他請罪。

  但千鶴嶽拓仍沒有好臉色,遨熾手上還是捧著荊棘,嶽拓注視那根荊棘,咬牙切齒道:「不能只有你來請罪。」

  話說到一半他又轉身往外走,大家面面相覷,沒想到嶽拓又拋下一句話。「維繫千鶴家命脈的並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不管是你們的母親,或是我的媳婦們,都得具備不凡的品德,我不准敗德的女人進這個家門。」

  兒子們個個啞口無言,嶽拓筆直地向前走,穩定的腳步聲消失在長廊盡頭。

  稍後從窗戶往外看,只見數輛賓士車開出家門,掌門人出動果然氣勢十足。

  千鶴嶽拓要去見她,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是甚麼三頭六臂,能讓他兒子如此俯首稱臣。

  他滿肚子的怒火,傲視群倫的他竟要夜訪兒子的女人,真是讓他面子全無!他背後站了十來位保鑣,注視著那扇大鐵門,他毫不遲疑的按下電鈴。

* * *

  綽蜻這兩天沒睡好覺,思蘭更是不安分的大哭大鬧。

  「乖!思蘭別哭,爸爸很快就回來了……」不知為何,淚水不聽話地從眼眶裡流了下來,沾濕了衣襟。

  她已料到今天沒能見到遨熾回來,也就是代表她被判處死刑了,看來千鶴家真的不肯原諒遨熾,也不接受她和他們的女兒。

  她淚眼婆娑,怔忡之際電鈴聲以石破天驚之勢驚醒了她。

  「遨熾……」她回過神,頓時心花怒放,於是飛也似的奔去開門,但外頭站的卻是她不認識的老人。

  「見到我,妳卻沒暈倒?」這老人不客氣的問,因為傳聞見過千鶴嶽拓的人,幾乎都會被他的威嚴給震倒。

  綽蜻並沒有被他嚇倒,她只是趕緊拭去淚水。「你是……」

  「我是遨熾的父親。」嶽拓輕鄙地看她一眼後說道。

  她早該料到的,她握緊手把,堅定的與這位傳說中的大人物對峙,她的眼睛發亮,那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沒想到她會在她最狼狽的情況下與他見面,她身上只披件睡袍,整日憂心不安以及被思念折騰,讓她的神情顯得憔悴,但她仍不畏縮。

  「不請我進去坐嗎?」他不客氣的問道。

  「對不起,我沒甚麼家教,但我知道你屑進我和遨熾的家。」她一針見血的說。

  嶽拓挑起眉毛,心想這女人竟敢忤逆我,但是他並不動氣,直接承認道:「沒錯,我是不屑進妓女的家。」

  這句話擊潰了綽蜻,但自尊不允許她軟弱,她轉過頭,落寞的說道:「我曾犯過錯,而現在該我承受苦果了。」

  這番話竟讓嶽拓心軟了,他咳嗽幾聲,恨聲說道:「遨熾現在還跪在地上,乞求我接受妳。」

  綽蜻臉色發白了,夜寒露重,遨熾他……她恨不得現在就飛奔過去,但情勢卻不許可,畢竟她連進千鶴家的大門都很難。

  「我很生氣遨熾娶了個妓女,雖然他說妳嫁給他時還是處子之身,但這已經不重要,而是名譽問題。」

  「你只擔心我毀了千鶴家的聲譽,卻不關心你兒子的身體?」她大聲頂撞他。「你就是特地趕來辱罵我嗎?你自己也不是甚麼好人!」她比他更得理不饒人。

  「妳──」嶽拓雙眼閃現怒火。「嗯!真刁蠻!我來只是要告訴妳,既然妳有罪就要受罪。帶她走!」他對手下吆喝。

  千鶴嶽拓語畢,後面的保鑣即上前挾持她,連小思蘭也不放過,受到驚嚇的小思蘭哇哇大哭,似乎在為母親求饒,讓綽蜻心疼不已,也更激起她母性的堅強。

* * *

  遨熾沒想到父親居然會帶綽蜻和思蘭回來,每個人也都瞠目結舌。

  「綽蜻!」遨熾激動地喚她,綽蜻更是毫不猶豫地抱著女兒投入遨熾懷裡。

  人生真有太多的變數,千鶴家人竟會在這樣的場面下見到遨熾的妻子和女兒。沒有噓寒問暖、殷勤款待,只有一連串不確定的未來。

  「就是妳勾引我的兒子,現在還妄想明目張膽的進千鶴家門,像妳這種敗德的女人,我自有方法趕妳走!」嶽拓露出駭人的神情,他真的發飆了,他一把搶過遨熾手上的荊棘。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嗎?你以為你是我兒子,我就會手下留情嗎?你們都錯了!」嶽拓喪心病狂地吼道。「我要把你打醒!還有妳,妳好好的看著遨熾為妳受苦!這就是給妳的懲罰!」

  雖然大家都忿忿不平,卻沒有人敢開口。

  遨熾推開了綽蜻,但在千鈞一髮時綽蜻卻撲上來壓住了遨熾,她為他承受了被荊棘鞭打的痛,那絕非常人可以忍受的。

  貝甜靨──千鶴家的二媳婦目睹一切,心痛的流下淚水,她也是曾經受過傷的人,只當時用鞭子毒打她的身軀,如今用的卻是荊棘,而且鞭打綽蜻的正是自己的公公。

  目睹綽蜻那鮮血淋淋、皮開肉綻的背脊,貝甜靨不禁懷疑嶽拓難道沒有感覺嗎?

  「夠了!綽蜻!」遨熾死命要推開她,但她不知哪來的力量,竟讓他無法推開。

  嶽拓的脾氣固執得離譜,他不相信她會承受得了,縱使第一下咬牙忍住,但絕不會不躲第二下,但他也錯了,荊棘一次次的落下,綽蜻居然都沒躲。

  嶽拓也不甘示弱,似乎決定要與這個倔強的女子一比高下。「說!說妳要離開遨熾。」

  「不!」她喊道。「就算你可以決定我的生死,也不能阻止我和遨熾相愛!身為女人的矜持是不墮落、不沈淪,雖然我曾是個妓女,但我還是完璧之身,我潔身自愛,難道就不配和遨熾相愛嗎?」

  「夠了!」遨熾嘶嚷。「綽蜻,妳為我受盡折磨……」荊棘像利刃般再度落下,他話語未畢,她就昏倒在他懷裡,而嶽拓這才罷休。

  「出人命了!爸爸!」烈赦忍無可忍地指責。「你實在太過分了!」

  「連你也敢頂撞我?你想造反嗎?」他不為所動地喝斥。「我就是要這麼做,她只是個女人,沒有女人可以指責我的對錯!」

  但他不知自己才是最大的輸家,霄芸一向悶不吭聲,她從不指責丈夫的所作所為,現在她一樣不作任何說明,只是扶起綽蜻,交代遨熾道:「快扶她回房裡治療!」

  在眾人慌亂急怒的時刻,霄芸總能篤定的指揮一切,足見她過人的智慧和能力。

  遨熾點頭,抱起綽蜻飛奔到臥室,思蘭的啼哭聲很響亮,似乎明瞭母親正處於生死關頭,哭聲似乎也驚醒了嶽拓。

  霄芸不發一語的抱起孫女思蘭,把她擁入懷裡,平心靜氣的對嶽拓說道:「你不是一直期待有個孫女嗎?你看,這女孩好可愛喔!」

  她把思蘭湊近到嶽拓面前,嶽拓原本氣得嘴角抽搐,但冰冷的眸子卻不由自主被思蘭的小臉給吸引了,他的孫女當然是全天下最可愛的嬰兒。

  他像個疼愛孫女的爺爺般想去逗弄她,卻忽略了霄芸別有用心的笑臉,果然霄芸立刻又把孩子抱得遠遠的。

  「你有滿肚子氣,那麼我們不吵你了,讓你好好的氣完吧!」霄芸語畢,偕同兒子和媳婦們全離開了,室內空無一人,這時嶽拓的腦子裡居然不斷回響著那女人的話──「身為女人的矜持是不墮落、不沈淪……」

* * *

  那如火燒般的痛苦令人難以想像,綽蜻的背幾乎全毀,但她知道遨熾一直陪在她身邊。

  「你……沒事……孩子……」她並不關心自己的死活,氣若游絲的問道。

  「不准說話!」遨熾故意大聲說,彷彿想揮去那可怕的夢魘。「妳就是這樣。寧願傷害自己。」

  他們想起了共同經歷過的生死煎熬。

  「我不怕!」她又掉淚了。「因為有你在──」

  「妳該不會又要我幫妳『整型』了吧?」他強顏歡笑,跪在床角邊握住她的小手。「不要哭!一切都過去了,爸爸不會再打人了。」

  「他老人家……孩子……」她憂心如焚。

  「孩子有媽媽照顧,妳昏迷很久,爸爸不知在想些甚麼,但我們很驚訝他讓妳留下來,我一直好怕他會趕妳走……」他心有餘悸地說道。

  「他沒趕我走?」儘管不能動,綽蜻還是努力偎向他雄偉的身軀。「我們可以在一起了嗎?」

  「是的,」他鬆口氣道。「但是我真不希望看妳傷痕累累。」

  「沒有關係,」她不在乎地說道。「只要在你懷裡,我死都願意。」

  「不准胡說!」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唇。「我是『醫生』,不會讓我妻子那麼輕易死去。」

  「我相信你。」她對他的信賴是毋庸置疑的。

  「這裡就是千鶴家,妳回家了。」他憐愛地說道。

  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但她卻露出欣慰的笑容說:「我回家了!」

* * *

  風雨過後,嶽拓才開始靜思,他真的拿荊棘去鞭打一個小女孩,而她竟也不躲。

  這麼多天了,兒子們仍不理他,他們目光都放在家裡的新成員──綽蜻和思蘭──身上。

  「沒想到你果然生了個女兒!」烈赦高興的說。

  「沒想到你也逃不過心愛女人的魔掌!小弟,小心了!想必你也逃不掉的。」掠騁得意洋洋、不懷好意的注視轍穹。

  「才怪!」轍穹故作小鳥飛翔的動作。「看,我逃掉了!」跟著大家全笑成了一團。

  綽蜻驚異地注視著千鶴家兩位媳婦,大媳婦莫繡尋,兼具智慧和容貌,渾身散發出無人能及的魅力。而二媳婦貝甜靨,她的笑容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大家都為她的笑容神魂顛倒。

  而綽蜻呢?她自認沒有懾服人的魅力,也沒有傾國傾城的笑顏,她到底擁有甚麼?她慼甚麼在千鶴家立足?綽蜻感覺很迷惘。

  嶽拓在書房聽著兒子們的笑聲,心中頗不是滋味,那女人甚至讓兒子們都不理他了,他首次嚐到孤寂的滋味,不過幸好他還有霄芸,這樣就夠了。

  事過境遷,他的心情也沈澱下來,現在他心中很平靜,但腦海裡還是縈繞著綽蜻的那句話。

  霄芸也經常有意無意地提到那句話,說她是他的另一半可真是一點也沒錯。她坐在他身邊,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嶽拓似乎也有些心虛,但他絕對不會認錯。

  「沒有女人喜歡墮落,但有些女人卻備受命運折磨,該是造化弄人啊!」霄芸善解人意的說。「你又何必如此固執呢?給她一個機會,去問問她的家世背景吧!也許就不會覺得她如此污穢不堪了吧!」

  「要我去問?」嶽拓的火氣又上來了,這不等於降低了他的身價嗎?

  「我可以叫她來向你稟告。」霄芸趕緊改口。

  過幾天,嶽拓竟召人傳喚綽蜻,遨熾嚇一大跳,不曉得是福是禍,大家也面面相覷,但綽蜻卻出乎意外的鎮定。

  「放心吧!我不怕黑道人物。」她自嘲地說,但話中包含了無數的辛酸和心灰意冷。

  「綽蜻……」遨熾無言以對。

  她背負著大家關愛的眼神,堅定地走出去。

  再次見到嶽拓時,他手上仍握著那條荊棘。她望著他冷冽的雙眸,臉色發白,但仍然站得筆直。

  「那天我打妳,妳連躲也不躲,真是勇氣可嘉!」他開始佩服眼前的小女子。

  「我……我甚麼都沒有,只有自尊和驕傲。」她低頭落寞的說。

  嶽拓知道她意有所指。「所以如果我真的打死妳,妳也不會反抗是吧?」

  她默默的點頭,嶽拓一臉灰暗,望著手上的荊棘,他又問:「妳從何處來?怎麼會認識遨熾?」

  她的眼中閃爍著狂喜,身子仍站得筆直,用著生澀的日文說出她的故事,當她勇敢面對過去不堪入目的記憶時,心中的仇恨似乎都化成煙灰,消失無蹤。

  她說完後,一旁的霄芸已淚流滿面。「妳的命運真是坎坷!」

  嶽拓別過頭,但心中也充滿了悲傷,試問有誰能不憐惜這樣被命運玩弄的可憐女子?嶽拓那顆食古不化的心完全被軟化了。

  「驕傲讓妳撐下來了。」他敬佩的說道。

  「是的。」她站得比任何人都挺直,就算她是個女人,她的氣勢也不輸給千鶴家的掌門人。「以前我很想死,但是我相信上天不會虧待我的,總有一天,上天會獎勵我,果然祂賜給我遨熾,遇見了遨熾,我才明白愛,也才知道我的生命很有意義,現在我很怕死,因為怕感受不到他的愛。」她莞爾一笑。

  就這樣,他們彼此默默對視了好一段時間。

  「我從未想要高攀千鶴家,我認識遨熾時,他已喪失了記憶。我曾經想當個護士或醫生,一輩子都不要結婚,因為我恨男人;我也曾經希望能蓋間收容所,但現在我甚麼都不想,只單純的想成為千鶴遨熾的妻子。」她溫柔的說。

  「一切都是天意!我的兒子成為『醫王』就是天意,當我知道他的手那麼神奇,我就知道是上天要千鶴家不再造孽,祂要千鶴家族也能造福人類!」嶽拓揚起眉毛,模樣像極了遨熾。「如今他娶了妳也是天意!」

  綽蜻不太懂他這句話的涵義。

  「妳的勇氣懾服了我。」爾後嶽拓只簡單的說了這麼一句話,接著大手一揮,要女僕帶她離開。

  綽蜻渾身發抖,她不知道千鶴嶽拓究竟在想甚麼,當女僕把大門關上時,她整個人幾乎癱軟的跌坐在地上,而等在外頭的遨熾立刻扶住了她。

  「爸爸究竟跟妳說了甚麼?」他緊張的問。

  她拚命搖頭、牙齒打顫、語無倫次的想說給他聽,但遨熾聽不懂,看樣子,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了。

  嶽拓在房門另一側,手裡緊緊握著那條荊棘,他永遠不會忘記三媳婦帶給他的特殊感受和極度的震撼。

* * *

  今天晚上的餐桌氣氛很不一樣,因為家裡多了一個人,但又不能讓她上桌與大家一起吃飯,那種難堪的感覺,不管是對遨熾或綽蜻,都深感折磨。

  難道每天都得如此?他該怎麼辦?遨熾理不出個頭緒來。

  直到嶽拓坐上桌,大家才開動,但氣氛就是不對,那股令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嶽拓神色自若的開口道:「我這一生常常感受到生命無常,我告訴自己別讓孩子們淪為黑道份子,所以我努力教育你們,而你們也沒讓我失望,現在你們個個是雄霸一方的社會菁英,遨熾更是我引以為傲的,因為你那神奇的雙手救活了無數病人。」他對著三兒子釋然一笑。

  「但你們終究要過著與凡人相同的生活:成家、立業、結婚生子,我希望你們都能做到愛家、愛妻、愛子。」嶽拓的目光專注地注視著遨熾。「而今連你也娶妻生子了,雖不辜負我的期望,卻也給我一個大難題,你娶了個妓女。」

  「爸!別提那兩個字。」遨熾要求道。「她不是妓女,她現在是我千鶴遨熾的妻子!」

  嶽拓不發一語,私自娶妻後,遨熾又明目張膽的頂撞他令他很憤怒,以他過去的個性,他是不會輕易饒過兒子的,但今天他忍住這口氣,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做得過火了些。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我虧欠了你的妻子。」

  所有人愕然,霄芸露出會心的笑容,嶽拓繼續說道:「你的妻子具有不墮落的矜持和勇氣,夠資格做千鶴家的媳婦!」

  「爸!你……」遨熾說不出任何話,他心中脹滿狂喜。

  嶽拓卻淡然說道:「叫她來吃飯吧!」

  大家發出陣陣歡呼,遨熾趕緊跑到房間把綽蜻帶出來。

  「爸、媽,」她落落大方的風範,完全像是豪門世家的少奶奶,也許她天生就具有這樣的高貴氣質,只見她不疾不徐地向大家打招呼。「謝謝你們接納我!」

  「妳受苦受難卻懂得潔身自愛,妳成就了自己,妳有今天完全是自己掙來的!」嶽拓相當具有氣度的讚道。

  「妳說服了爸爸!」遨熾笑得合不攏嘴。

  「靠我的勇氣。」她得意的說道。

  「很好,我們一家終於團圓了!」嶽拓滿意地說道。

  望著在綽蜻懷中笑得天真無邪的思蘭,嶽拓心想再也沒有任何事可以拆散這一家人。

* * *

  「發生了甚麼事?」原本平靜的公園,今天卻充滿了嚴肅的氣息,這是個風和日麗的日子,但在公園裡的婦人們卻莫名感覺到不尋常的氣息。

  「千鶴家的三公子要帶妻子和孩子來這玩耍,因為怕被打擾,所以派我們在這裡護衛。」一位黑衣男子冷漠地對圍觀的婦人們說道。

  「千鶴家的三少奶奶?」大家被激起了好奇心,開始竊竊私語。「『醫王』的妻子嗎?怎麼報紙沒報導?這麼大的消息卻沒曝光……」

  車子來了,一名保鑣開了車門,圍觀的人很多,不少還是綽蜻的老鄰居。

  當遨熾帶著綽蜻和女兒思蘭下車時,周圍發出陣陣抽氣聲。

  「是她!她就是千鶴家的三少奶奶?」曾經把她誤認為情婦之流的鄰居們,大概一生也無法忘懷這一刻吧!

  「妳不再是無名氏,從今以後,妳叫千鶴綽蜻!」遨熾的頭抬得高高的,表情驕傲。

  千鶴綽蜻──千鶴家的三少奶奶,綽蜻喃喃唸著,那些長舌婦再也不敢取笑她了,她把女兒緊緊攬在懷中,抬頭望著最美的天空,困惑地問道:「以前我怎麼會覺得自己很不幸呢?現在的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醫院上下也都在談論這件事。「原來那位蜻蜓小姐是院長的老婆!」

  「我以前看她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其實她還滿漂亮的呢!奇怪,為甚麼以前沒有發現呢?」

  「這樣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是『醫王』的妻子呢?」

  「孩子都生下來了,還有甚麼不可能?」

  「不過總歸一句話,能當他的妻子真是好命!」

  這句話傳到遨熾耳裡,他摸摸妻子的一頭長髮,看著她從抑鬱寡歡到現在的神采飛揚,不禁有感而發道:「命好是自己的堅持,天知道那需要多麼忍辱負重!」

  綽蜻認同也微微一笑。

  遨熾為了愛妻,在千鶴家的陽台上種了滿滿的豬籠草。

  「豬籠草的花語是忘記煩惱與憂愁。」她喃喃自語。

  「在我懷裡,妳才能完全忘記煩惱與憂愁。」語畢,他出其不意的將她抱到床上,欺身壓住了她。「我們終於回到家了。」

  這段真愛真是得來不易,所以他們更加珍愛彼此。

  她迎接他熱辣的吻。「你才是我的歸屬。」

  她的唇很快的來到他的胸前,心懷不軌地準備咬他胸前的「櫻桃」。

  「天啊!」他呻吟。「妳又想『控制』我,不行!我不能讓妳予取予求。」

  「那你要……」她來不及說甚麼,他的手指便在她的胳肢窩上搔癢。

  她笑個不停,在床上一直翻滾,她的頭髮開始蓬亂了,眼睛燦如晨星、嘴唇朱潤光澤,他的視線從她赤裸的足踝慢慢往上移,最後停駐在她嫣紅的粉頰上。

  「妳仍是這麼美。」他讚嘆道。

  綽蜻覺得她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一顆心跳得如小鹿亂撞般,當他輕撫她裸露的酥胸時,她仍微微顫抖。

  「天啊!妳還是像個處子,」他激動地說道。「『微顫的處女』!」

  她不安的扭動、呻吟,頭在枕上左右搖擺,激起他更強烈的慾望,他的嘴移向她的小腹,兩手伸到她腎下抬起,當他的手觸及她最隱密的地方時,她震驚得張開眼睛。

  「遨熾!」她呼喚。

  「我的愛,妳是我的。」當他滑進她時,她心中只有全然的快樂,他抓緊她,動作變得狂野、猛烈。她閉上眼睛彷彿看到了滿天的星星,世界似乎爆炸開來,她尖叫出聲,四肢緊緊地攀附他,唯恐自己會迷失、陷落。

  「我征服妳了!」他唇邊帶抹邪惡的笑意道。

  但她卻一股腦的翻身將他壓在底下。「天還沒亮,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看來今夜有得瞧了!最後,「微顫的處女」終於征服了一代「醫王」……

* * *

  多年後,外仔嶺在千鶴遨熾刻意推動下蓋了間醫院,也有捷運線通過,成了台北另一個新市鎮,當地還蓋了收容所和流浪之家,甚至有仁愛之家及未婚媽媽之家。

  真是風水輪流轉,一塊原本貧瘠之地,現今卻成了台灣繁榮的地標之一。

  黑街也成為一條很著名的「花巷」,「黑街醫王」和煙花女子「蜻蜓」的故事成為不朽的佳話,曾經風花雪月的黑街,現在卻流行著一句話:「身為女人的矜持是不墮落、不沈淪。」

  又過了許久之後,千鶴遨熾出了一本書,滿足了市井小民的好奇心,這本書的書名叫做「微顫的處女」,敘述他如何和愛妻相識、相愛並結婚,這段刻骨銘心的愛,和戲劇化地嫁入豪門世家的千鶴綽蜻,讓大家津津樂道了好多年。

* * *

  「爸爸,你說甚麼?」轍穹張口結舌地問道。

  「我要為你找個保鑣。」嶽拓認真的說道。

  「我要保鑣做甚麼?」轍穹不解。

  「我擔心你們。」嶽拓再也藏不住對兒子們的那份愛。「我的年紀已大,如果你們有個萬一……」

  轍穹懂了,現在換他成為最佳男主角了,先是二哥掠騁,再來是遨熾,兄弟們都曾命在旦夕過,也難怪千鶴嶽拓開始不安。

  「你是『錢王』,很多人已在暗處覬覦你,尤其你讓唐光成了廢人,還明目張膽的盜取他的錢,他已經在外放話說要殺了你,扯上他絕對沒完沒了,不找個保鑣保護你,我……」嶽拓憂心得幾乎說不出話。

  「但是我實在不懂,家裡已有上百個保鑣了,真的不需要再多一個……」

  「這個保鑣不一樣。」嶽拓打斷他的話,露出會心的微笑。

∼完∼

2008-11-1 03:56 PM yankilee_baby
很好看哦!要加油!

2008-11-1 07:10 PM 晴心乂晴
好touching....`
keka

2008-11-15 03:47 PM 天樂仔仔
好正TT((流淚中
超感人既故事
頂呀

2009-1-30 08:49 AM Ruki
Touching

2009-1-30 06:00 PM 米子
好正-v-
「微顫的處女」終於征服了一代「醫王」<----笑左xd

2009-1-30 08:02 PM 笨笨≧▽≦
好好睇喔>v<
加油喔

2011-1-5 10:27 PM helenhui825
Suppo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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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轉* 微顫的處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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